寂寞的午夜,窗外冷雨淅沥。暖色的孤灯下,我端坐陋室,读林贤治先生新出版的散文集《故园》,竟是那样的意绪难平。久违了,这样因阅读而来的不眠之夜!
《故园》拢共只有22篇文章。其中,有10篇在作者早年出版的《平民的信使》和近年出版的《孤独的异邦人》中收录过,余下的11篇文章,均为新作,分别刊载于《花城》《红岩》《作家》《钟山》《随笔》杂志。文章刚发表的时候,我就曾在各大刊物上读到过,且经久难忘。如今再次集中阅读,依然受到震动。
作为一个编辑散文、创作散文和阅读散文多年的人,我为有幸读到林贤治先生《故园》这样的书而倍感欣慰。在《故园》中,林贤治先生以一个“故乡人”的立场和视角,去书写他曾经生活过的“故园”。或许是隔了时空距离之故,当作者回首往昔的生存经历时,他的笔底便多出了一份冷静和反省,多出了一份深刻和洞见。《通往母亲的路》以三万多字的篇幅,写尽了一个乡村女人的命运。其中流淌着的,是一个儿子对已逝母亲的追忆、感怀、忏悔和抱屈。而在《柳眉》《凤娟》《歌唱家》,以及《宗元》《疯女人》《一个家庭的悲剧》《浪子归来》等文中,作者更是将一群乡村小人物的命运呈现在我们面前。这些人物都是作者的乡邻,有的仍健在,有的已去世。他们曾跟作者一起,经受了时代的阵痛和生活的摧残,每个人物的身上,都烫着一道社会的“疤痕”。每个人物的心灵,也都烙着一枚鲜红的时代“徽记”。细读这一篇篇文章,总是感到心痛。不由得使人联想起奈保尔的《米格尔大街》和舍伍德·安德森的《小城畸人》里的人物,他们都一样地渺小,一样地卑微,也都被各自所处的时代裹挟着,饱受命运浮沉的悲欢。
这样的散文是有态度的散文,也是有人文关怀和价值判断的散文。
特别值得提及的是,在《故园》的后记中,作者提到他病逝的三姐。虽说得隐忍,却使人肝肠寸断。林贤治先生曾想为他的三姐写一篇祭文,终因无法面对失亲的悲痛而作罢。好在这本书中所写的人物,有的是他三姐的同龄人,也是他三姐生前所熟知的人物。作者写这些人物的生离死别,大概也是在写他三姐的歌哭悲欢吧。作者写道:“这里走过三代人,其中有几位还是三姐的同龄人,他们的命运,贯穿了中国南方一个村落的七十多年历史。没有田园诗。虽然村子周围的原野、道路和林子,以及父老兄弟在田间劳动的场面,可以构成中世纪式的恬静的风景,但是所有这一切,都只是镶嵌在一部乡村命运史中的细节而已、整部历史是嚣骚的、冲突的、撕裂的,即如一条浑浊的河流,常有不测的风涛兴起。”
林贤治先生多年前写过一篇文章,叫《论散文精神》。他在文中坦言:“人类的精神是独立而自由的,失去精神,所谓散文,不过是一
堆文字瓦砾,或者一个收拾干净的
空房间而已。”《故园》即是作者“散
文观”的实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