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予童年真正的色彩

    因为妈妈要把女儿的故事写成一本书，没有过正式小名的女孩徐圣恩有了个小名：老圣恩。

    小说《梦想家老圣恩》从这里开始。

    此时老圣恩二年级，开始唱学校里三年级流行的歌谣：“一年级的强盗，二年级的贼，三年级的美女没人追……”转眼，她也成了歌里唱到的一个三年级生。

    这是一本跟我认识的孩子有关的书。

    圣恩是我心底永远都会珍视的小孩。世间的美好的事情和情感由孩子们来呈现，通常是如此简洁、完整。对于我，《梦想家老圣恩》是特别的。

    “这些故事有一半是虚构”，圣恩在妈妈创作的正文后面附文“申明”（见《老圣恩有话说》）。但我依然把它们当着圣恩的故事来阅读和回味，因为真实的、虚构的，全书所有故事中，圣恩的精神一脉相承。

    这是一个极其丰富、极具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孩子，她是梦想家，她也是魔术师，也是探险家，一个千变万化、千姿百态，忽而如蛟龙腾跃忽而如毛毛虫蜷缩的小孩，甚至是思想家，如意大利哲学家和心理学家皮耶罗·费鲁奇所说：“小孩时时刻刻都在思索所有刚接触到的新事物、新经验。他们认真学习，努力思考，并赋予每一样事物一个观点，整合入他们的世界观。”作为“捣蛋队军师”，她还是捣蛋专家。读到书中录的作文《十岁感言》，我只想叫她天才圣恩。

    谁说，这样的精神实质不属于其他孩子？圣恩的故事，具有个体性，但也带来了所有孩子共通的天性。

    蓝莹莹的小花，如星星一般缀在大地上。很多年来它们一次次吸引着我躬身于草地。在陆梅的文章里，我获悉它就是婆婆纳。《梦想家老圣恩》中提及阿拉伯婆婆纳，老圣恩“知道妈妈喜欢蓝色小花的植物，鸭跖草、野雏菊、桔梗花——当然还有很不起眼的阿拉伯婆婆纳”。这些蓝色光亮，星星点点，那令人惊叹的美，在我眼中跟陆梅的身影叠印。

    陆梅是个具有优美灵魂的人。她人格中与生俱有的质朴是一道金光，照耀着我们生存的空间，也在她的文学中闪亮。她的作品飘着樱花气息，我难以忘怀其中的语言、节奏，意境、文化韵味，还有她的专注、视角、源于内在的思索等。它们时常给我超出篇幅本身容量的感觉。我也常惊叹于她的笔致所承载的凝重内涵，比如关于二战时期集中营中以及逃难儿童的主题；从读大江健三郎之作，在阅读笔记中特别记下智障孩子带来的心灵冲击，到以智障儿童为主人公的小说、散文随笔，可看到她对这一主题的书写并非偶然。

    在我心目中，有思想碰撞和沉积、触及生活真正内源的儿童文学写作，是陆梅的追求。本书是妈妈写女儿日常生活的主题，当然孩子是主体。老圣恩和同学组成偷吃队，躲到学校厕所里换糖吃；老圣恩练习爸爸妈妈的签名，以便让爸爸妈妈“省心一点”，不用每天辛苦为她签名；老圣恩突显自己举一反三的能力：“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做错了，就像穿衣服一样，直到拉拉链的时候才知道衣服穿反了！”宋宝出其不意在老师手上响亮地亲一口……书中充满了孩子气的事儿和情绪。

    但是顺理成章穿插于故事里的妈妈代表了小说潜在的一条重要线索。陆梅写到了妈妈对当下教育和孩子生长状态的想法。我很喜欢这个妈妈没有通常成人自以为“成熟”的强硬。往往成人有些笃信的经验恰是禁锢孩子的天性或者伤害他们的东西，其实有时也伤到自己。陆梅塑造了一位与孩子心灵沟通的妈妈。面对学校教育中的问题，她不满，甚至有时带点儿惶恐；她是妈妈，但有时真有点儿“姐姐”的味道；她注视着孩子，时而喜悦，时而着急，时而信心满怀，时而百般无奈；她自发从孩子那儿吸收——她、包括爸爸，真实反映出父母在孩子成长中与其休戚相关而动人的自然状态。

    这一对爸爸妈妈还是孩子生活中一个有力的建造者，他们带着孩子一起“游荡”，徜徉于大自然、纪念馆，在孩子抵触老师布置的《作文大全》好词好句摘抄时，建议她抄写自己喜爱的《论语》——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同时也不断寻求更合适的方式陪伴和帮助孩子一起成长。还是皮耶罗·费鲁奇的话：“为人父母等于是被判终生为奴，或是可以迫使你得神经官能症，或是向未知世界中的一趟振奋人心的旅游。”无论小说还是生活中，陆梅努力做的，肯定是后者。

    “一直以来，我很喜欢‘童年’这个词。我在不同的书里找寻不同的童年。”陆梅说。这是附录在全书最后，陆梅“漫谈现代家庭教育”《给孩子怎样的童年》开头的话。此文可以看成小说的一个注脚。《梦想家老圣恩》是一部在童年流逝中，一边寻找童年一边建立童年的儿童小说。陆梅努力地在生活和写作中，书写、探究和赋予童年真正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