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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20年08月19日 星期三

    作家访谈
    写散文的人写长篇有什么优势呢?对我而言是简洁。写散文的人一般会对文字的体量加以考量,用多少字写多少事,有数。他不会去汪洋恣肆。他不存在收不住的问题。写散文应有的节制能力对写长篇很有好处。

    鲍尔吉·原野:老归老 好归好

    夏琪 《 中华读书报 》( 2020年08月19日   11 版)

        《花火绣》,鲍尔吉·原野著,湖南文艺出版社2020年1月第一版,49.80元

        他笔下北方蒙古草原的美,越来越像这世界的一个孤儿,保持着原始自然崇拜和不受科技支配的生活观念。这些观念足够在我们心中澎湃起那些消失已久的巨响,随文字和着马蹄声而来。1981年,鲍尔吉·原野在省级刊物上发表第一篇短篇小说和一组诗歌,当时他还没写过散文。1980年,父亲托人让鲍尔吉·原野进入《草原》杂志笔会学习,听到别人谈构思、谈结构、谈人物。鲍尔吉·原野回头照猫画虎写了一篇小说《向心力》,在《草原》杂志获得发表,很顺利。然而后来的写作却十分困难,跟大多数作家一样,他在困境中得到文学上的收益。

        鲍尔吉·原野写过多种体载,他觉得自己最爱的还是小说。“写小说比写散文难的多。写散文是把包子掰开让人看馅,而小说家心里所有的话都在他的人物和故事里,这是二维与三维的区别。”鲍尔吉·原野说,他最喜欢的小说家是美国作家艾·巴·辛格和索尔·贝娄。

        2020年,62岁的鲍尔吉·原野推出了他的长篇处女作《花火绣》。

        中华读书报:62岁出版自己的长篇小说处女作。这小说对您来说,是不是来得太晚?

        原野:这个年龄写长篇小说处女作是有点儿晚,读者会问你早干嘛去啦?62岁写第一部长篇跟62岁学开飞机、练体操一样,显得本末倒置。写长篇小说对作者的体力和心智都是很大的考验。但我要说,这部长篇写得并不晚,只是出版得晚。10年前,即2010年,这本书就写完了,春风文艺出版社打算作为重点作品推出来,那时候我才52岁。《长篇小说选刊》2011年第3期全文选载这部作品,书名当时叫《露水旅行》。

        中华读书报:后来为什么没能出版?

        原野:出版社准备出版这本书并制好了版,但后来变卦了,怕论及生态问题惹麻烦。之后我投了十多家出版社,一半没回音,另一半说不出。读过的人认为这部作品幽默、荒诞,很好看。我考虑主要是《露水旅行》这个名起的不好,这不是白白在出版社旅行吗?我准备让它像麦哲伦一样继续旅行。这部长篇或许比赫拉巴尔《过于喧嚣的孤独》写得还好一些。

        中华读书报:虽是小说,但因频频出现“老鲍”等人物,也因叙述的真实,总感觉读起来仍像散文,小说的文体有点模糊。您觉得呢?您如何看待当下的所谓“跨文体”写作?

        原野:我觉得您说像散文是说作品看上去很真实。我写过很多有故事和人物刻画的散文,运用逼真的细节描写和质朴的语言,让人与物如在眼前。如果《花火绣》看上去不像小说,我觉得对我而言是一个成功。有的小说一开篇就看到作者摆姿势,类似金鸡展翅,表示他做小说呢,着相了。我觉得什么事情一着相就近乎失败。我喜欢读的小说就像发生在身边的故事,由实而虚,由近而远,由真而幻。我没去过帝俄时代的俄罗斯,但读契诃夫的小说觉得故事近在咫尺。我以为好小说标志之一是成功去掉小说的制造痕迹,像专业的盗贼会把盗窃现场的所有痕迹抹掉一样。我认为这属于艺术追求,它与跨文体写作不是一回事。有人不具备各文体写作的能力,名曰跨文体,实为拎勿清。就像有人最早学京剧,后来唱美声、唱通俗、唱评剧、唱梆子都带着京剧的味道,他没把文体跨过去。

        中华读书报:有评论认为《花火绣》使人联想到《十日谈》。您认为这评价准确吗?

        原野:有一人说这部书像《十日谈》,我当然很高兴,就像有人说我是帅哥,我不会探究他说的对还是不对。这部书里有密集的故事,每个故事都因果鲜明,像手磕鸡蛋,“啪”见黄了。《十日谈》即如此。《花火绣》的人物是鲜活的,他们的胳膊腿都很真实,他们自己走上场来尽情表演,然后轻松地离去。《十日谈》很节省读者的时间,说的是干货。我觉的一个作家应该怀有展示干货的崇高信念,可以把你珍藏的牛羊肉晒干了奉献给别人,不必带太多的水分。你要相信读者吃了牛肉干,也能知道牛肉的滋味。《十日谈》的人物性格鲜明,口语化写作。在薄伽丘那个时代,人们不喜欢拉着架势的长篇大论。那种写作方法会让人感觉作者的脑子有问题。我这部书的故事圆润,独立而鲜明,彼此有关联,是一个名叫老鲍的中国人和一个名叫扎伊诺的中亚诗人在草原游历之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也有人说《花火绣》像《一千零一夜》,如同又有人说我是帅哥,我认为很准确。

        中华读书报:有几十年散文创作的底蕴和扎实的功底,这对创作《花火绣》来说,有何优势?是否也形成一定程度的“干扰”?比如在虚构与非虚构的把握上?

        原野:在这部草原题材的长篇小说的写作中,我所依赖的并不是写散文所积累的文学本领,而是对草原深切的爱,对草原生态恶化而产生的忧虑及愤懑,还有一直在我眼前浮现的蒙古族同胞的面孔。我自小熟知草原和草原上的人们,他们一直住在我的心里。这部作品尽管采用了荒诞的、魔幻的或者说幽默的方式来描述草原的现状,但人们能看出清晰的在场感。写散文的人写长篇有什么优势呢?对我而言是简洁,写散文的人一般会对文字的体量加以考量,用多少字写多少事,有数。他不会去汪洋恣肆,他不存在收不住的问题。写散文应有的节制能力对写长篇很有好处。说到虚构与非虚构的分野,我对此没什么困惑。我认为,真实指的是作者的生活体验以及他的情感,而写一部长篇小说依靠的是想象力。有的评论说《花火绣》具有强大的想象力。这部书在说她自己的话,用自己的方式来说话,而这种方式适合于描绘具有史诗传统的游牧生活和蒙古人广阔的胸怀。想象力所达到的是生活应该的样子,它比现有的样子更真实。如果一部作品所写到的内容是人们所看到的日常生活的流水账,那么所有的人都不需要看这部书,他自己经历就可以了。我认为诗意和想象力是让小说飞上雄浑的云端的两只强劲的翅膀。

        中华读书报:与散文相比,您的小说语言更具有思辨性,是有意识的转化吗?

        原野:这部小说语言的思辨性在于它比我的散文更犀利,更直面人生。上世纪90年代,著名学者楼肇明评论我的作品“集合了蒙古文化的两个源头,一是巴拉根仓,另一个是嘎达梅林”。巴拉根仓是蒙古人民家喻户晓的机智人物,如同新疆的阿凡提。他幽默、诙谐,狭促,喜欢搞恶作剧。嘎达梅林是造反者的化身,死磕到底,绝不屈服。楼肇明说我“在巴拉根仓嬉笑怒骂的表相下深藏着嘎达梅林的热血”。这部书里没有废话,每句话都像在枪膛里压了很长时间的子弹,手指一碰就飞出去了。

        中华读书报:无论是小说还是散文,您的叙述背景都是草原。能谈谈您的创作与草原、与脚下这片土地的关系吗?

        原野:对我来说,草原不是眼前那片延伸到远处的土地,它还是我依靠的大峦,是身上的肉。我也是用了很久才弄明白我的肌肤和草原长在了一起,他们之间搭建了共同的血管,有氧气交换。古人称之为休戚与共,如同呼吸医学的词汇。草原的辽阔、清香、深厚,它的春夏秋冬,它创造的民歌和信仰,像一张毯子把我紧紧地包裹在其中。每当我呼吸到草原特有的气味,无论青草味,牛粪味、奶茶味或皮袄的膻味,我都觉得大脑里边好多区域纷纷苏醒了,亮起好多灯。我去国外或国内其他地方都没有发生过这些情形。我觉得自己为草原而生。我在草原上拍照片时,我这张面孔和周围的风景十分融洽,脸如同是草原上的树,是系在敖包石块上在风中飞舞的哈达。我的表情里有马的表情和草的表情。在牧区,我看到我的手和牧民的手摆在一起如同兄弟。我和牧民说话的时候,彼此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诚实。我觉得这是对“我”的全部解释。

        中华读书报:《花火绣》出版后,反响如何?您觉得达到自己预期的目标了吗?

        原野:这部长篇小说出版才半年,但版权已经输出到伊朗,德黑兰安纳波尔出版社购买了这部长篇小说的波斯文版权并将很快出版。这部书里的主人公扎伊诺就是一个伊朗诗人。其他反响是什么呢?有些读过这部作品的人说它是非常搞笑的书,从一开始就发笑,一直笑到最后。有人说这本书像笑料无穷的段子手讲的段子,从头到尾让你捧腹。有人说从中看到悲凉,有人说看到草原深层的文化。我觉得,喜欢外国文学、现代派文学、口头文学和幽默文学的读者可能更喜欢读这部书。这里解释一下书名——“花火绣”是蒙古语,是地名译音。在小说里,它是内蒙古东部一个乡镇的名字。

        中华读书报:下一步您还会继续小说创作吗?

        原野:我正在写以蒙古少年为主人公的长篇小说,与乌兰牧骑有关,三部曲中已经写完了一部。这些人物把我脑子搞得昏天黑地,使我每天过得都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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