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养生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游戏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20年07月29日 星期三

    诗惠我亦曾误我

    《 中华读书报 》( 2020年07月29日   03 版)

        幼时家贫,小学遇春假,多有远足之举,每因付不起餐费等等开销,托词不去,而内心的凄苦可知。每当此时,慰我寂寥的唯有诗词。我把自己关在小房里,似懂非懂中,居然能把《长恨歌》和《琵琶行》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除了白居易,当然还有李杜王孟等,私心尤喜王昌龄、刘禹锡、杜牧等的七言绝句。诗歌是我童年的伴侣,它让我在贫穷中富有,痛苦中忘忧,我对诗歌始终怀有感恩之情。

        我中学的母校是福州三一中学,因为是英国人办的教会学校,所有的课本和制度都照搬英国,包括对于学生的考察和升降都取法英国本土,记得当年我们用的文法课本就是英国中学的教科书——找不到一个中文字。学校实行的是按成绩排序淘汰制,以初中三年级为例,实行的宽进窄出的方针,就是说,一个年级学生入学时有甲乙丙三个斑(每班60人,共180人),180人按当年总成绩排序,甲班第一名坐“首席”(福州方言:头名哥),依名次顺序就座。则1——60名为甲班,61——120名为乙班,以此类推。座次每个学期按学生的总成绩排一次。结业前准备淘汰两个班,自第61名开始淘汰,获得毕业的仅是甲班的六十人。淘汰是严格的,很残酷。我的中学生活就处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中。

        我初一考进三一,成绩平平。我的历届排名均不高,只有一次进入前十,为第八名。总成绩约在8至11之间,当然都是甲班,还好。我数理化很差,数学更差,三角、几何、代数,几乎一窍不通。遇到这样我不喜欢的功课,我就写诗。不仅自己写,还和同伴“唱和”,你一句,我一句,暗中传递,直至下课铃响。这样的状态,居然能混在甲班,应该是“奇迹”了。我曾试图突围,始终都停步在我所应有的线内。

        我那时喜欢文学,作文总是优秀,语文老师余钟藩先生来自中央大学国文系,与钱谷融先生有同窗之谊,他对我奖勉有加,更加促进了我的学业“偏离”。文学中我尤喜诗歌。课间写诗,荒废功课,把整个成绩拉下了,可谓“诗误我”。我读古诗不多,更谈不上专业,幼时自学,亦甚喜爱,兴之所至而已。前已说过,当年穷苦中曾以背诵唐诗以慰孤寂,是诗之惠我。后来“文革”中,身陷危境,绝望,彻夜不眠,以诗自救。曾作长吟,以此遣怀,也是对此心存感激。

        我系统地阅读古诗应当是在上学北大之后,千年诗史,过去是点点滴滴的碎片,经名家指点,居然串成了一道辉煌。最先喜爱的是新诗,因此,新诗于我是“旧友”,古典诗于我则是“新知”。大学本科五年,我熟读、默记,如同拥有了一批新的精神财富,于是窃喜于心。焚琴烹鹤,斯文扫地的岁月,我积郁于心,不意间向挚友发出感叹:“不眠忧战伐,无力正乾坤”!此诗是杜甫于安史乱中由云安赴夔州途中所作。时间是大历元年,公元766年。一千二百年后,我因口诵此诗而遭揭发检举,一时列入另册,蒙羞经年。

        这次则是因诗致祸,可谓新一次的、也是最严重的“诗之误我”。不觉间,时间又过了几十年,那些灾难的年月已成往事。也罢,让我默记这首曾经给我带来屈辱和灾难的诗篇,诗曰:“暝色延山径,高斋次水门。薄云岩际宿,孤月浪中翻。鹳雀追飞静,豺狼得食喧。不眠忧战伐,无力正乾坤。”(杜甫:《宿江边阁》)整首诗平平,最动人的也就是末二句,都是它惹的祸。

        ■谢 冕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