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5月31日,美国太空探索技术公司(SpaceX)用载人龙飞船搭载猎鹰9号火箭,在肯尼迪航天中心将两位NASA的宇航员送入太空轨道,并将与国际空间站对接。蓝色起源公司(BlueOrigin)的“新谢泼德”飞船也预计在今年实现亚轨道太空旅行。要了解这些看起来激动人心的事件的背景,克里斯蒂安·达文波特的《下一站火星——马斯克、贝佐斯与太空争夺战》或许是不错的选择。本书对埃隆·马斯克的太空探索技术公司和杰夫·贝佐斯的蓝色起源公司的成立和发展过程,都给出了详尽的描述,刻画出了几位太空巨头独特的梦想、实践与行事风格。达文波特作为《华盛顿邮报》的首席科技记者,与书中所述人物及公司高管都进行了诸多交流,这让他的叙事变得更加丰富。
陷入停滞的航天事业
在21世纪第一个十年里,NASA观测到一颗即将在2029年撞击地球的小行星,将其命名为阿波菲斯。这一消息在当时自然引起了恐慌,人们不禁开始担忧:如果地球毁灭了,人类该怎么办?近几年来,随着不断的精确观测,阿波菲斯的危险指数越来越小了。但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谁也不能保证是否会再出现另一颗更加具有毁灭性的小行星,地球看起来无比脆弱。出于对生存的担忧,在积极思考防御对策之余,人类也将目光投向了远征太阳系。
就像天文学家们喜欢说的那样,小行星不过是大自然在问候人类:你的太空计划怎么样了?小行星阿波菲斯可能不知道的是,它出现在地球的视线内之后的几年里,人类太空计划的情形也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几家个人成立的商业航空公司逐渐有跻身于国家航天计划之列的趋势,其中最为人们所熟知的就是马斯克的太空探索技术公司和贝佐斯的蓝色起源公司。马斯克与贝佐斯对于太空的向往、对人类未来的担忧、对能源问题的考量,在他们的少年时期就已经初见端倪。
当1969年“土星5号”火箭载着“阿波罗11号”腾空而起时,谁也不知道火箭的喷射会点燃谁的梦想。尼尔·阿姆斯特朗和巴兹·奥尔德林的成功登月令童年的贝佐斯感到意义非凡,但在阿波罗登月之后NASA的止步不前也让马斯克感到困惑。美国停滞的航天事业用达文波特书中的话来说就是“缺乏竞争导致自满,舒适的环境导致枯萎”。
1957年苏联的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斯普特尼克”进入太空之后,人类的太空时代和太空战争同时开启了。冷战时期,在美国和苏联的太空争夺战激烈对决的同时,太空技术也得到了飞速的发展。格雷厄姆的“高边疆战略”和里根的“星球大战”计划为航天发展渲染上了浓厚的政治色彩,取得太空活动的决定性胜利成为了综合国力的象征。冷战前期,太空领域的威慑已经成为核威慑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后冷战时代,太空威慑甚至逐渐成为独立的威慑领域。冷战一开始,苏联就一举占领了太空高地,继而美国也在担忧与探索中,启动了阿波罗登月计划。阿波罗11号的成功登月成为了美国太空技术的高峰,也是“人类的一大步”,但随着冷战结束、苏联解体,失去了竞争的紧张感的美国航空事业开始止步不前,加之“哥伦比亚号”和“挑战者号”空难的发生,面向NASA的调查资料已经堆积如山,载人登月的辉煌再也没能重现。
这样的局面让马斯克感到不满,他登陆月球最终移民火星的梦想绝不能随着NASA的退却而消散,于是他开始组建自己的航空公司,研发火箭,像一只冒进的野兔一样一路敲开商业航天的大门。而贝佐斯则是在大洋深处寻找“阿波罗”飞船的F-1引擎,这个迄今为止最有威力的单燃烧室火箭引擎成为他航空事业上的激励,贝佐斯像一只乌龟一样深思熟虑地隐匿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NASA、联合发射联盟、商业航天公司:不稳定的三角关系
作为美国航天事业的开拓者,NASA一直得到大量的资金和关注,但在“挑战者号”和“哥伦比亚号”灾难发生之后,NASA一蹶不振,航天计划迟迟不能推进,达文波特使用“官僚化”来形容NASA的臃肿体态,事实也确实如此。
另一个在航天事业中占据一席之地的是“联合发射联盟”,这是由波音公司和洛克希德组成的大块头,在这个联盟眼中,像是SpaceX和蓝色起源这种商业公司通常被称作“小不点”,从没有人把它们放在眼里。在这种情况下,马斯克以一己之力撬动了行业的天花板,给商业航天公司赢得了生存的缝隙。当NASA开始越来越多地找SpaceX合作时,联合发射联盟也终于不能再稳坐钓鱼台,开始向蓝色起源和维珍银河抛出橄榄枝。看起来NASA和波音等公司的稳定关系终于出现了不稳定的因素,但事实确实如此吗?
尽管美国重返月球的载人登月计划一再推迟,但NASA仍在2019年明确提出,将原定于2028年重返月球目标的基础上提前四年。在NASA发布的《飞向月球:NASA月球探索战略计划》中,将此次计划的载人登月任务命名为“阿忒弥斯”,并将登月计划分为两阶段,即:2024年实现载人登月,2028年开发月球基地建设。随后又发布了新版的《2020年NASA技术分类》,旨在为登月计划提供技术支持。另外在载人登月的重型运载火箭方面,NASA高度重视“航天发射系统”(SLS)的发展,尽管已经多次推迟,但NASA仍向波音公司提供了初步经费,将采购10枚SLS火箭。而波音公司方面,于2019年2月开始进行SLS火箭的最终组装,在10月份安装所需的4个RS-25发动机,并将继续研制在SLS1B中使用的更加强大的EUS。另外,波音公司开发的CST-100Starliner飞船也成为NASA往返近地轨道的商业载人运输途径。
就以上这些事实而言,波音公司或者是联合发射联盟与NASA之间的合作已然紧凑而有节奏,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太空计划。给私营商业航空公司分一杯羹,则是他们试图将向国际空间站运送物资或近地轨道飞行这样的“常规任务”外包出去,以便在登月计划、火星计划或深空探索中留出更多的精力。
当马斯克的SpaceX公司获得了NASA的商业轨道运输服务计划(COTS)项目的资助时,波音公司专注的却是NASA的另一个更宏大的“星座计划”。看起来联合发射联盟并不十分在意新晋的商业航空公司的发展,他们就像一位健硕的老前辈一样,稳步推进着自己的进程,只有在这些后起之秀过于高调时,适时打压一下他们的嚣张气焰,尽管在贝佐斯向联合发射联盟出售BE-4发动机之前,他们的火箭引擎RD-180一直依赖于俄罗斯制造。对于NASA而言,联合发射联盟是更为可靠的老伙计,而商业航空公司则是更加节省经费的新选择,对二者如何取舍,只能看在这场太空争夺赛中究竟哪一家能够拔得头筹。
在书中,达文波特或许是对商业太空竞赛激动人心的成就过于着迷,他将NASA、联合发射联盟等老牌航空机构叙述成畏缩不前、傲慢无礼的权威形象,好像几家私营商业航空公司已经能够和它们分庭抗礼,但这可能并非事实。
龟兔赛跑:终点很遥远
就算私营商业航空公司还在起步阶段,但这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势头了。达文波特在书中写到:“如果马斯克和贝佐斯将是阿波罗的真正继承人,如果最后他们将推动人类进一步进入宇宙这一事业的发展,能够在恒星中建立起系统,那他们就得彼此合作,准备好一起前进。”但野兔怎么能和乌龟合作呢?要知道,竞争才刚刚开始!虽然在许多事情的看法上,马斯克和贝佐斯都是十分相似的,但对于未来的概念,两个人是截然不同的。马斯克想把人类移居到火星,但贝佐斯则是想要一个“大反转”——在太空中开发能源和工业来保护地球。这样的两个人,进行密切合作是难以想象的。
如果说太空竞赛的终点是火星的话,那么计划登月只能算作是一个阶段性目标。人类在火星上倾注的热情和尝试是除了月球之外最多的,从1960年苏联发射的第一颗失败的“火星1A”号探测器,到2018年最近一次成功登陆的美国“洞察”着陆器,人类共进行了44次火星探测任务,成功率只有43%。目前仍然活跃着的8个火星探测器中,包含有2枚着陆探测器和6枚轨道探测器。经过60多年的持续探测,人类对火星的外貌已经有了初步了解,但探索仍将继续。每隔26个月才会有一次的火星登陆窗口期恰好就在2020年,美国的“火星2020”计划(Mars2020)将继续致力于寻找火星生命迹象,由NASA研制的火星车将带着首架星际探测直升机在杰泽罗陨石坑着陆。除了NASA的火星计划之外,目前已经公布了的探测任务中,SpaceX用“星船+超重”火箭进行火星之旅的计划也赫然在列,在2022-2024年这个火星探测的热度期,各家纷纷瞄准目标,试图抢占太空探索的另一个制高点。而对于贝佐斯,按照乌龟“慢就是顺,顺就是快”的行事风格,他的计划总要等到几年的筹备之后才能知道。
相比于探测火星而言,登月则是更加近在眼前的行动。NASA为准备“阿忒弥斯”项目,向商业航空公司征召商业月球着陆器方案,包括SpaceX和蓝色起源公司在内的5家商业公司都已经入围,并加入了这个“商业月球有效载荷服务”(CLPS)计划。SpaceX给出的方案是体型庞大的“星船”着陆器,能够运送100吨的货物到月面;而蓝色起源公布的方案则是已经研制3年的“蓝月亮”着陆器,采用BE-7发动机,能够运送3.6~6.5吨的货物。野兔已经在许多方面一骑绝尘,而乌龟则是在稳扎稳打后慢慢崭露头角。
龟兔赛跑的结局我们都知道,但是这场现实版的龟兔赛跑结局却没那么容易预料,这场比赛的终点十分遥远,远到需要几代人的见证。既然不能很快知晓结果,那我们就会对原因产生好奇:马斯克和贝佐斯要在太空中找寻的是什么?
按照他们自己的说法,初衷都是要保护地球和人类。人类获得移居外星的能力,或许能够保证安全。但除此之外呢?年少的梦想固然重要,但实践起来就会不可避免地加入许多现实的考量。对于这个问题,达文波特试图在书中给出令人振奋的答案,他将马斯克和贝佐斯的太空竞争比作“重演冷战时期的太空竞赛”,排除政治因素,“他们是由金钱、自我意识和冒险精神所驱动,是为了有机会将人类文明更好地延伸到太空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