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呼吸的墨迹》中,生活的细节总是自然而然地流泻在苏北笔端,毫无牵强之处、勉强之意。
我喜读苏北的散文,读来心中舒服、身上舒坦,如冬日里品味暖阳,夏日里拥抱清风。日常琐事被他写成一条慢慢、悠悠、细细流淌的村边小河,坐在河畔可观水里的小鱼、小虾、鹅卵石,对岸的小草、绿树、炊烟。景象虽极普通,但是倘能偶有这般闲暇与意趣,亦属难能的享受。读者需要闲暇与意趣,作者更不例外,否则怎会有这般让人心旷神怡的心曲奏响?
到徽州,晨起打开旅馆的木窗,听窗轴吱嘎作响,苏北心中惊喜,顿生久违之感。“在我们的童年生活中,该有多少这样的声响:蛙的叫声,牛的反刍声,鸡鸣声,虫子吟声,鱼跃出水时的啪啦一声……”在燕子河大峡谷,溪声是用来扰人清梦的,空气是用来吃的,小鸟在和小溪比试歌喉。置身这样的情境,苏北瞬间把久违的自我找回。“人,其实一静下来,就会回到自己。”
生活中的一些小趣味,得靠自己双手创造。如此,可得小小的享受。从黄冈返乡的客轮上,把一摞杂志拿出摆一地摊,想看者可以随便给点钱,多少都行。居然因之挣了几块钱,炒了一个小菜,买了一瓶啤酒,喝个微醺。不喝也微醺啊,摆地摊不正是沉迷、享受生活之体现?沉迷生活者,心有醉意是不在话下的。醉意不必多,也不可少,不多不少刚刚好。在皖南宣城,遇见一道红烧小鲫鱼,香、鲜、细嫩,一条一条接着吃,吃得销魂。“嘴唇溜光,眼睛发亮。”吃完桌上的,还把厨房师傅的那一份也抢了吃。在彼时的苏北看来,天下第一等好事就是享用美食。
我许多次被苏北逗得乐不可支,哦,原来还可以这样子啊,开了眼界后随之会心一笑。闲读带来的轻松与惬意,放肆地在心里荡漾开。只要愿意,我们不也可以如他这般,把寻常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
在《呼吸的墨迹》中,生活的细节总是自然而然地流泻在苏北笔端,毫无牵强之处、勉强之意。关于细节,冯骥才有这样的认知:“细节是生活的金子,也是文章的支撑。必须有足够数量的、特殊的、独特的、叫人能够记住的细节,才能把每个段落的文字都写结实了,有艺术质量,篇幅虽短,却分量足够。”以之来评价苏北的散文作品,我以为是恰当的。关于自己的创作,苏北说道:“我想起一团生活,模模糊糊的,觉得有趣,心时时动,我走进去把它记录下来,就形成了这些文字。”我以为,可以把这句话视为解读他创作密码的钥匙。有趣惹来心动,心动反过来激荡、摇晃着有趣,于是生活的真与趣就浮出水面,摇曳多姿了。
细节的呈现有对生活的一份真在文字背后支撑着。真者,苏北意识到得去看看年已94岁的老外公,虽是经由妻之提醒。然而,并不是当作任务或赶趟。陪老人坐着闲聊,细心观察老人神色、笑意、腿脚、身子骨的状态。不燥、不虚,才能捕捉生活中密密麻麻的细节,请进字里行间成就自己的闲适与惬意。去老表家的路上要走一座两个扁担宽的小木桥,桥架在臭水沟上面,外公第一个跨上去,紧走几步就过去了。苏北写得欣喜,我亦读得欢欣。老人的稳健乃生命之美好,读者也乐于看到的。
写别人,更写自己。苏北欣欣然地把自己请进生活的烟火气息里,这是散文这种体裁的特征,也是苏北的心性使然。他是常常百感交集的普通人。
如苏北评孙郁的文字,我亦认为苏北的文字同样自成一调。读进去一两句,便陷入一个独特的空间里。苏北尤其在意语言的学习,他认为“最好能浅显明白,又要能生动准确”。苏北的语言首先是俗的,有因有自己的调子,故而又是雅的。亦或者说是雅俗兼具。对读者而言,他就像是自己生活的导游,虽并非毕业于文旅专业,却用心读了生活这部大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