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20年01月01日 星期三

    “年味”的衰减及其他

    黄桂元 《 中华读书报 》( 2020年01月01日   03 版)

        如果不是朋友偶尔提及,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年关逼近,春节在即。说起来未免扫兴,我对过年的热情早已呈逐年递减之势。在我看来,所谓过年,除了拥有一个四处旅游,或过足了牌瘾酒瘾棋瘾的宽裕长假,可以看到各类熟脸明星大咖云集的一年一度的央视春晚,需要处理应接不暇的密集拜年微信或短信,与平日相比,并无太多使人振奋的热点。

        而在上个世纪,具体说是八九十年代以前,过年对于中国普通民众,曾是一段何等激人亢奋、令人垂涎的“狂欢”期啊!早些计划经济年代,物品实行票证供应制,人们即使举债也要倾其所能,满足脸面,把一年中所有的积蓄和期盼,都浓缩于一年只有一次的“年味”打造。一入农历腊月,家家户户的过年欲望就如吹气球一般膨胀起来。京津冀一带有这样的民谚:“老婆、老婆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过几天,漓漓拉拉二十三……”,然后就是二十三如何,二十四怎样,二十五干啥,日程紧锣密鼓,手忙脚乱,一直排到大年三十。接下来“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合子在家转,初四烙饼夹鸡蛋……”,说白了,老百姓过年就是解馋,就是“吃”,“吃”是人们过年的最大兴奋点,大家吃了上顿忙下顿,正餐零食交替,嘴不停歇,几无暇时。除此,人人还要穿新衣、敬财神、贴对联、点花灯、放炮仗、走亲戚、串门子,七姑八舅左邻右舍,一家不能少。迟子建还写过一篇题为《清水洗尘》的小说,提到在她的家乡东北漠河一带,老乡们每年只洗一次澡,腊月二十七是“放水”的日子,这一天人人都要洗去身体的尘垢,成了当地年俗的一景。

        春节的时间段,一般指从农历腊月二十三至正月十五,长达二十几个日夜,故有“正月里拜年不算晚”的说法。这个过程,要经历若干节点,比如小年、除夕、初一、初二、初五、初七和十五,串连其间的是一系列红红火火的年俗文化符号,诸如纪年动物、龙与狮、年画、对联、红包、灯笼、鞭炮、守岁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彼此勾连,成龙配套,构成了以除旧迎新为形式的春节传统文化主旋律。但并不是谁都对这种年俗形式有兴趣,旅美散文大家王鼎钧先生就不以为然,他谈到曾看过一部欧洲历史宫闱巨片,国王病笃,群臣昼夜守候,面容哀戚,后来内侍以杖触地高声宣布“老王晏驾,新王万岁”,大小百官遂一致跪地高呼,悲喜交替间不容发,其情其景很类似中国人由除夕深夜到初一凌晨的情绪变化,“旧时诗人每逢除夕和元旦照例有诗,这是中国旧诗常见的两个主题。几乎没有例外,除夕作出来的诗充满了追怀和感伤,对旧岁极其深情,而曾几何时(也不过几个小时之后),诗迎新岁,喜气洋溢,对未来一片憧憬和期待,斩钉截铁不再留恋过去”,王鼎钧认为这都是八股的东西,是诗人造作出来的感情,“换情感不是换底片,怎能刷拉一声除旧布新”,此言尽管逆耳,对古今文人墨客很可能多有得罪,但还是击中了封建糟粕文化的某些弊端,算是一家之言。

        近两年,有国学专家对中国的旧日年俗推崇有加,上升到世界独有的“春节大文化”的高度,犹如文化系统工程,理应发扬光大,笑傲全球。其心可鉴,但希求已在衰减的年俗赫然回春,满血复活,似不现实。只是而今,随着“吃”“穿”不成问题,过年的基本“功能”也在悄然丧失。新世纪以来,每逢春运时节,很有点儿“兵荒马乱”的意思,流动的人潮无不是“奔春节”的,有人调侃“春节在别处”,也是实情。如今城里人见面,问的都是春节去哪里,随之一窝蜂出游,像北漂集中的京城和新型移民城市深圳等,本应是最热闹的过年日子,却多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数以亿计的外来务工者,这时候心里长草,一门心思回老家,尽管故乡的“年味”人气早已今不如昔,内心深处,却似乎总还要留出虚幻的诗意慰藉空间。“他乡时代”的农村人口流动,既是趋势,也是常态,春节变得如此简陋,皆因天时地利人和的不同,而发生了不可逆的变化。

        我国曾经是以乡土关系支撑的农业大国,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认为,“乡土社会不需要创造新的社会关系,社会关系是生下来就决定的。它害怕社会关系的破坏,因为乡土关系所求的是稳定,”不过,这种稳定性已经发生了巨大动摇。传统年俗毕竟是历史的产物,它们伴农耕文明而相生相长,其源于一个特定的基础和封闭的环境,只有过去的乡土中国社会才具备,即使后来萌发出城市生态,也多隶属于乡土中国的文化系统。现代社会是陌生人组成的社区单元,城镇化的迅速崛起与发展,越来越难以复制乡土社会的过年旧景。人们逐渐习惯了各自封闭状态的居住方式,乐于独处和清静,厌烦热闹和纷扰,而过往的“年味”恰恰是以热火朝天为背景和条件的。于是乎,大年三十举家赴酒楼吃团圆饭之风日盛,而不再劳民伤财,其拜年方式也日渐翻新,最初是贺卡,电话,后来短信群发,现在微信祝福,或视频传递,互不搅扰,约定俗成,蔚为大观,已成时尚。

        其实,人们过年过得就是个心气儿,只要大家其乐融融,各取所需,不拘一格,有何不可?过去的总是要过去的,感叹“年味”的衰减,多因怀旧的心理所致,也与乡愁有关,能够理解。人们可以对陈年往事感恩,伤慨,缅怀,甚至凭吊,但没有谁真正愿意回到过去,在这方面,年轻人与老一辈不存在代沟。全球化背景下的中西文化融合大势所趋,必然会动摇昔日中国农耕社会的文化根基,适应这种变化的早已经不是年轻一代。这意味着,只有尊重历史的选择,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才是上策。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