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往西安的高铁上,下载了乾隆四十九年(1784)刊刻的《韩城县志》,毕沅总裁,王昶等鉴定,傅应奎纂辑,钱坫等编次。前有太史墓图,即是我们此行由西安前往韩城的第一站。到了山前,芝水上已是石桥,而主体建筑,一如图绘。
拾阶而上,“高山仰止”,“史笔昭世”,“河山之阳”;而登“太史祠”,“文史祖宗”,“史圣千秋”,“君子万年”,“穆然清风”;祠后即“汉太史司马公墓”,陕西巡抚毕沅乾隆四十一年(1776)书碑,早于刊志八年。
有关太史公祠墓最早的记载,见于《水经注》:“溪水东南经司马子长墓北,墓前有庙,庙前有碑。永嘉四年(310),汉阳太守殷济瞻仰遗文,大其功德,遂建石室,立碑树垣。太史公自叙曰,迁生于龙门,是其坟墟所在矣。”
文字是天地间活的精魄,我们因阅读太史公文字,而有此寻访太史公故里之行,到了祠墓,石刻楹联上绵历千百祀而到今的文字,又成了我们瞻仰、摩挲的主要对象,与古人遥接,共同寄托对太史公的景慕。石刻主要集中在祠内,所以四位专家的讲授也集中在祠内进行。
祠内有治平元年(1064)、元祐五年(1090)和靖康元年(1126)三块宋代石刻,而据县志“碑刻考”所载,还有一块元丰三年(1080)的“谒太史公冢祠记”宋刻,未能寻见。“碑刻考”跋记称“石刻在少梁者,求唐人一字不可得”,略表憾惜。
祠后墓上古柏,意外发现束有红色挂牌:古树,侧柏,树龄1700年,2018年12月。假如古柏年龄经过精确的科学测算的话,那么逆推回去,正是公元310年殷济“建石室,立碑树垣”时所树。《水经注》“垣”字一本作“柏”,《韩城县志》所录此段文字也即作“柏”,卷首所绘《太史墓图》,此柏十分醒目。明清诗文也多有题咏:“巍峨西山古,浩瀚大河雄。于今冢上柏,郁郁复葱葱。”千七百年,下临芝川,孤高烈风,苍翠郁茂,比古碑更早地见证了所有行到司马坡,级级而上瞻仰伏拜的虔敬。
“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沉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太史公对孔子、屈原的理解,或许也在“旅游”的某个瞬间、某个场景,被突然打动,然后一切都釐顺了。前人所谓读书会通,起初往往从小而易见、感人最深处悟入。
旅游观光,于《周易》为《观卦》,风行地上,周观天地,卦辞曰“盥而不荐”,观仰了祭祀开始时倾酒灌地的降神仪式,就可以不观后面的献飨细节,从一个仪式便已全部领略了祭祀之盛。旅行的意义,此或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