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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9年10月23日 星期三

    “中国有自己之教育史”

    张家鸿 《 中华读书报 》( 2019年10月23日   10 版)
    《中国教育史》(上、下),陈青之著,董中锋整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12月第一版,195.00元

        陈青之的《中国教育史》(上下两册)以时间为序分成六编。每编分为几期,每期分若干章。内容上先简括朝代的政治与思想特征,再论述学风学派,随后概括学校制度及其典型之处,最后介绍教育家及其学说。一代教育的特点以及一辈教育家的长成皆有赖于特定时期的政治与经济背景。时局稳定、政治清明、经济发展,则教育昌盛。反之则教育制度形同虚设,教育活动几近于无。鸦片战争之后,列强入侵,国家陷入内忧外患之中,国人始向西方学习。在引进来的同时逐渐走出去,中国教育渐成新的气象与局面。读《中国教育史》之后,我深刻地意识到,教育一向与人的现实处境息息相关,并清楚明白地指向人的未来世界。

     

        陈青之把笔墨重点置放于古往今来的教育家身上。他在中国古代典籍中爬梳整理出的教育家,其言其行令人印象深刻。除了著述,还有践行。汉代时的蜀郡文翁派郡县有才能之人前往京师留学,待学成归来后,委派他们担任各种优差,以示鼓励。唐朝韩愈倡导教育,教化民众,使潮州之地由蒙昧而开化。程颢在晋城任县令时便设学校,使当地强盗与斗殴之风气消散一空。他常于公事完毕之后,召集地方父老,“告以儿童应读何书,且亲为矫正句读,儿童教师有不称职的即时更换”。

     

        北宋胡安定在苏州、湖州、汴京开坛讲学,既训练有方,又教授得法。他先是按学生的个性或才能分组教习,分组以后,以学生自习为主,他则随时召集学生讨论。“讨论的方法,或使他们各述其所学,先生从旁勾以大义;或由他们自己提出问题,让大众解答,先生从旁评判得失;或由先生就当时的政事提供,使诸生折衷。”陈青之认为这种方法最能启发学生心智,激发学生的兴趣。套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讲,这种做法充分体现学生的主体地位,使他们置身于现实情境之中,可谓理论紧密地联系实际。在胡安定这里,教育是活生生的,有切近可感之温度。在陈青之看来,胡安定所践行的是“富于人间兴味的教育”。

     

        可以说,愈是趋于近世,教育家私人开坛授徒讲学之风愈盛,影响力愈烈。由此可知,讲学虽为个人举动,却实实在在地影响着一个时代的思想风气。明朝的薛敬轩每次讲学,弟子自远方而来学的总有上百人;明朝李二曲在常州一带日夜讲演了三个月;清初黄宗羲门生弟子遍布大江以南。民国时,陶行知创办南京晓庄师范学校,梁漱溟创办河南村治学院,晏阳初把平民教育促进会从北京搬到河北定县……这些既有思想支撑又有实践意识的教育家,共同掀开了中国教育史的新纪元。他们的实践与付出,让更多的平民子弟走进学校,使他们的人生拥有更大的上升空间。越到近世,教育越是惠及更多的芸芸众生,教育在推动社会进步、传播文明上所起的作用越发明显。

     

        如何与儿童进行沟通,东汉末年的徐干自有一番见解。他说:“君子与人言也,使辞足以达其智虑之所至,事足以合其性情之所安,弗过其任而强牵制也。”他还说:“苟过其任,而强牵制,则将昏瞀委滞,而遂疑君子以为欺我也;否则曰无闻知矣。”对于徐干的儿童观,陈青之作如此评价:“按照儿童先天的本性,和现在的了解能力,以及此刻的心理状态,而施行适当的教育,使他们欣然自得,这种学说总算是比较精到的。”与儿童交流时的循循善诱与语重心长,其背后流露出的尊重与平等意识,即便今日之家长与教师也是多有缺乏的。

     

        论及荀子的学习法时,陈青之以为亲师是其中的重要一点。在他看来,亲师的作用有两点。“一因个人的性质容易被环境变化,倘择交不慎,必被引入邪途,最为危险。”“二因古圣王之道仅载于呆板的六经文字里面,非口授不能透澈;且六经之外的种种道理,更非贤师益友口讲身导,不能周遍。”从第二个作用可以看出,亲师之所以被荀子所重视,与特定的时代背景有关。在只有贤师益友可以口授的当时,师友之重要性不言而喻,他们构成一个人健康成长所必备之环境,因为当时不像如今有书籍、网络等多种多样的学习渠道和途径。然而,当下孩子们被光怪陆离的电子产品以及泥沙俱下的网络世界所包围,言传身教的良师益友之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

     

        董中锋在本书的前言中写道:“作为民国时期的经典著作,《中国教育史》对后来的中国教育史研究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至今仍然具有学术的影响力;其独到的学术观点和独特的治学思想,仍然具有很大的现实意义。”陈青之关于教育的诸多论断直指当下教育中的诸多弊病。他说:“教育即日常生活,唯有在日常生活中可以找得出学问来;倘若抛开日常生活不讲,而专在故纸堆中用工夫,记诵虽多,全无用处,且诵说愈多,则与实际生活相距愈远,结果必造就一般废人。”他说:“教育既是令学者学做一个人,当然是为己不是为人,所学一定是向内着力,不是向外驰求。可是现在一般学者完全与这个意思相反,一意向外驰求,求富贵,求功名,甚至于气节也是有所为而为,把自己的身心性命抛到九霄云外,这还算是一个人吗?这还算是受了教育的吗?”以上文字虽是作者对历史特定阶段的思考,然而他说的何尝不是当下的现实呢?在本书第一编第一章中,陈青之写道:“劳动即是学习,父母即是教师,猎场与牧地即是学校,教育与生活是一致的。”仔细品读这些文字,对如今某些背离常识的教育会有正本清源的认识。

     

        此书乃激愤之作,听到日人说“中国教育史将有日本人撰写”时,陈青之告知“中国有自己之教育史,吾回国后,当寄汝”。

     

        《中国教育史》于一九三六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至今已逾八十载,具备经典的特质,读者只消稍微用心,便可以在其中享用自己的一瓢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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