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与信中的旧时光》,是青年作家吕振最新的一本随笔集,本书具有浓烈的乡土情怀。书内提到作家刘醒龙的一个观点,“家乡是写作之根”,我想这恰能说明作者的一种重要的写作理念。作者的家乡在山东莱芜,对莱芜历史上的文化名人和事件,只要有机缘,他就去考察。作者从《梁漱溟日记》中发现,梁漱溟从事乡村建设时曾到莱芜演讲,这引起了他的浓厚兴趣,通过查考地方志,凭借自己对当地人文地理的了解,他把梁漱溟在莱芜的具体行程清晰地勾勒出来,这可以补充《日记》之阙,丰富梁氏研究成果。作者从汪曾祺关于登泰山的散文中,发现他曾到过莱芜,于是悉心考证,联系汪氏写的在莱芜吃鳜鱼和听莱芜梆子的文章,重温了故乡的美食和戏曲。还有《嬴牟旧志人文新邦——读〈莱芜历代旧志〉》一文,表达了他对家乡旧志出版的关切和欣慰。通过这些文章,能看出作者笔端对家乡的深厚感情。
如果说作者的乡土情怀仅限于挖掘自己故乡的人文历史,那视野就过于狭窄了,可喜的是,他关注的不仅是自己的故乡,而是整个乡土中国。他所评论的文学作品,很多都是反映中国乡村变迁的,无论是品读梁鸿《中国在梁庄》、龚曙光《日子疯长》,还是评价刘庆邦《我就是我母亲》、关仁山《金谷银山》,都体现了作者对乡土中国新旧之变的关注,满含乡土文化之于中国人的精神意义的思考。
该书还体现了作者强烈的学术意识和人文关怀。作者基于对现代文学的热爱和熟稔,逐渐培养了敏感的史料意识。他通过多种渠道收藏了不少现当代作家学者的信札,书中第三辑就是对这些信札的释读。如蔡仪致钱中文信札谈及安排学术助手之事、陈涌致陈早春信札披露作家草明传记的出版过程、屠岸致丁景唐信札挖掘现代作家关露和陶晶孙的资料、林志浩致凌宇信札展现《中国新文艺大系》关于沈从文评论文章的编选思路、林非致钟敬文信札探讨二人关于鲁迅研究的情况、陈鸣树致陈涌信札体现学人因时代之变而产生的心迹变化、苗得雨致田华信札引出了作为田华“粉丝”的苗得雨为田华画像之事、袁良骏致牛汉信札涉及袁氏《香港文学史》对张爱玲作品尖锐的评价等。这些史料都是独家的,鲜为人知的,如果不是作者写成文章,可能学界已经无人知晓这些有价值的往事,只能淹没于尘埃之中,从这个角度来说,作者在用一人之力努力挖掘现代文学史料的富矿,默默地做着自己的贡献,其学术价值不可低估。
除了史料挖掘,作者还擅谈文坛掌故。如记载何满子对学问的执着和对名利的淡泊,回忆周来祥的文章则表达了老一辈文化人渐次离世而带来的空漠之感,王蒙与白先勇的谈话,记述了二人的写作经历和创作特点,还有温儒敏、莫言、刘醒龙等在山东大学讲学的经过。书中有些掌故,类似《世说新语》,颇见时人风采。作者在写这些文章的时候,相信是非常愉悦的,就像侦探破案一样,逐步深入、层层揭明,还原一个个有意思的故事。不仅故事本身有意思,而且作者讲述的方式也有意思,他用了一套“考证”的功夫,慢慢引你进去,在作者文章里,“考证”成了叙事技巧,增加了史料的可读性,营造了引人入胜的阅读氛围。
本书的书名突出了“时光”,也就是“生命”的主题。此书是作者个人的时光档案,读书、写书、论书,是他精神生活的主要寄托方式,尤其是第一辑的内容,带有明显的自叙传性质。作者喜欢回忆少年经历,展示了他在中学和大学时代在文学社团、报刊的成长历程(《校园文学与青春时光》),展示了他在青岛、济南、北京、武汉、天津、郑州等地旧书店淘书的经历,其中的猎奇之兴、会友之乐,读来津津有味(《淘旧书的乐趣》)。正如作家刘庆邦在该书序言中所说,“若干年后拿起书来,你的时间会重新走回来,为你呈现过去的一切”,“时间之载体在留住时间本身的同时,也留住了我们的情感、思想,乃至生命”。
这本书,是一首乡土、人文与生命的协奏曲。但愿读者们能从中感受时光变迁,增强人文学识,热爱乡土中国,回味流淌在生命中的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