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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9年10月23日 星期三

    是“龙”还是“虫”

    丁帆 《 中华读书报 》( 2019年10月23日   03 版)

        多年失踪不见的张典终于浮出水面了,并给我寄来了他的又一部新著,并嘱我作序,感慨之余,欣然命笔。

     

        1998年是博士生扩招的年份,那一年招生期间,我正在外面出差,是许志英先生帮我录取的五名清一色的男生,出差回宁后,突然接到武汉大学文学院负责人的电话,说他们的硕士生张典并不十分优秀,没想到南京大学会录取他,虽然都是老朋友,我还是不太客气地回答:我们是按分数录取,你们认为没有培养前途的学生,说不定我们能够帮他上一个学术台阶。从此,我就不断地敲打张典:你能冲出去就是一条龙,冲不出去就是一条虫。何去何从,今后的道路由你自己选择。

     

        说实话,在我的二十四届博士生当中,张典是一个罕见的学习狂,没有什么嗜好,除了吃饭睡觉,偶尔醉酒外,他整天都是在读书,读书之多,恐他人无出其右。他们那两届中有四人都迷恋哲学,整天在宿舍里讨论哲学问题,而最终走向哲学深处者却只有张典一人。所以,他又在2008年8月至2011年6月去了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攻读了哲学博士后。2013年10月至2014年10月又去了牛津大学哲学做系访问学者。

     

        也许是因为他的本科学的是桥梁工程专业,工科生的思维特别明显,做学问也是一根筋,似乎要把世界上的书都读完了才能动笔写文章,这种严谨的态度固然是十分可爱的,但是到了极致,也就让人无语了。在读博的后两年里,我让他赶紧练笔,不可光读不写,述而不作,他总是说正在酝酿,但是酝酿到毕业,动静也不大,我甚至用“龙”和“虫”的选择来威胁他,让他不要辜负了南京大学对他的厚爱,但是,最终还是见效不大,他那时还沉醉在黑格尔的哲学迷宫之中不可自拔呢。

     

        毕业以后,他分配在江苏社科院工作,时常来我家汇报工作和生活状况,问及学术进展,他说他正在钻研德语,为的是读黑格尔的原版全集,因为他已经购得了德文版的几十卷《黑格尔全集》,我说,你边读边写吧,哪怕是读书札记也行。但他还是沉湎于他的哲学王国之中,几年都没有重磅的文章和著作出来,我十分着急,几近发怒,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憾,然期望值越高,失望也就越大。

     

        张典在2008年就突然消失了,接连辗转了几个单位,问及熟悉他的人,都不太了解他的近况。偶尔看到他在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心中稍感慰藉,直至有一日与他的同学谈起了他的学术成果,才知道他在哲学界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席领地,著述开始丰盈起来了,我心中便窃喜不已。

     

        我不知道他是何时喜欢上的尼采,上个世纪80年代,我也迷恋过尼采,对他的悲剧观、酒神精神、日神精神和强力意志反复揣摩和不断击节,《悲剧的诞生》和周国平的《在世纪的转折点上》成为我的枕边书。当我对尼采的热度伴着年龄的增长随风而去时,竟不知道张典却也对老尼如此激赏,这本总计二十一章80万字的煌煌巨著《尼采评传》,就是他刻苦钻研的成果,有此书在握,我们基本上可以清晰地找到那条走进尼采哲学小路的门径,丰富的资料和详细的评说,还有那不乏生动的语言,让我为张典脱帽致敬,我终于看到了向哲学彼岸游去的身影。

     

        其实,写这本书并不轻巧,二十世纪有过多少大师级的学者有过论述,尤其是1980年代周国平先生的译著和著述在国内引起了很大的影响,再深入研究下去,张典付出的辛劳是可想而知的。读原版德文书籍,倘若只是读一般的读物,应该还是比较容易的,但是,阅读和阐释灰色的理论著述,尤其是艰涩的哲学著作,其中涉及到大量的理论术语和哲学命题,却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翻译与阐释,他参照了几十本德文和英文的资料,加以总结和甄别,以求达到还原一个真实的尼采,给中国学界一个完整的、且没有过多变形的尼采哲学原貌展示。也幸亏他多年来刻苦学习了第二外语的德语,帮助他顺利地理解和阐释了一个真实的费里德里希·威廉·尼采,用张典的话来说:他参照了“几十本英文的尼采研究与翻译著作。关于尼采生活实录的文献来源,除了上面提到的书籍之外,我主要还参考了尼采自己的德文书信、日记、笔记及发表的作品。尼采很早就开始以不同的传记形式描摹自己的生活,这为了解尼采的生平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基础。这本书对尼采生平的介绍部分只能算作一个较为详细的文献汇编,严格来说不能算尼采的传记,我并没有对这些文献进行文学意义上的加工,尽管有自己的一些解释,这些解释不仅借鉴德里达与罗蒂文本互文的解释方式,更多偏向一种符合论的自然主义解释模式。笔者的基本信念是,还原一个真实的尼采还是有希望的;这样在理解尼采生平时主要走一条综合基础主义与融贯论的中间道路:一方面,笔者认为,尼采人格与思想的形成与发展是由他生活于其中的历史语境决定的,这种历史语境和尼采的生活经历是客观的,原则上可以获得证实;另一方面,对这种历史语境与尼采生活经历的解释是主观的,但这种主观解释不是任意的,尽管主观解释是不充分的,完全充分有效的解释也是不可能的,但这些解释可以不断获得进一步校正。另外,对尼采生平文献的理解也存在歌德提出的诗与真的关系问题,完全不受主观影响的真实是不存在的,事实于是都带有诗意的元素,笔者注重的是在真实的诗意与歪曲事实之间作出区分;受到主客观情况的影响,尼采的生平文献都可能存在一些失真情况,通过现有不同文献的相互比照,应该能比较准确还原尼采生活的真实轨迹。总体而言,我对尼采生活的记载与解释还是比较粗略的,做这些工作主要希望为理解尼采的思想与作品提供一些帮助。”虽然张典自己比较谦虚,对已经做出的尼采哲学命题的阐释,让我们洞见了一个与以往不同的尼采形象,可是,“笔者注重的是在真实的诗意与歪曲事实之间作出区分”是一个学者学问价值取向中最宝贵的精神所在,大约也应该是黑格尔哲学的最核心的理念吧。

     

        从这本巨著来看,我为自己在学术上的某些草率敷衍行为而羞愧,张典这二十年磨剑的功夫并没有白费,他是一个慢工出细活的人:史料的蒐集不到穷尽誓不休的执着,让他在全局的把控上占了先机;多年思考的结晶而形成的深厚基础,又让他获得了学术上伸展的巨大空间;博览群书的视野,又使其具备了大家的气质和学养。所有这些让我窥见到了张典未来的一线曙光。

     

        他究竟是“龙”还是“虫”?也许再过十年或二十年,历史必将做出公正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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