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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9年10月09日 星期三

    乡村的挽歌或者乡土重建的呼喊

    汪锋 《 中华读书报 》( 2019年10月09日   09 版)
    《依稀识得故乡痕:漆家山50年村史》,漆永祥著,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年7月第一版,50.00元

        上世纪40年代末,费孝通先生的14篇“乡土中国”系列文章问世,后结集出版,在当时,乡村已经面临着以现代化名义扑面而来的大潮,因此,乡土概念一经提出,宛如一针强心剂。差不多七十年后,漆永祥教授为他的家乡写了一系列文章,先在微信圈中发布,点赞无数,遂一鼓作气,成就一部20多万字的皇皇村史。

     

        漆教授的故乡在西北黄土高原的穷乡僻壤,从甘肃到漆家山,中间隔了好几级,要找到漆家山村,必须经过:定西地区-漳县-马泉乡-紫石村,而漆教授供职的北大中文系,则一步到位,写这五个字的地址就可以找到他。但有了这本村史《依稀识得故乡痕:漆家山50年村史》之后,不用“静静等待两百年”,我们担心的是漆家山游人如织,届时,漆教授是该喜呢还是该忧?

     

        我的故乡在湖北坳上湾,省略了中间的行政层级,一样也找不到。“自古僻壤皆无史”,作为一个所谓的文化人,我们都多少有点不甘,都有“且留一册在人间”的心愿。这样的小村(漆家山约50来户,坳上湾才10来户),能有一部详尽的50年史,实在难得。如村史所言,这个对国家毫无贡献的村庄,存在的理由是什么?作者说自己有“深深的自责与自卑”,我相信每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孩子几乎都背负着这样的包袱,哪怕我们不曾明言,但这都深藏在我们怯怯的眼神里,袒露在我们花钱时的畏畏缩缩上,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挣扎着把这包袱扔掉的漫长纠结,或许,看似扔掉了,其实仍然在那里。

     

        费孝通先生从对中国乡村的观察中凝练出了一个至今仍然深厚坚实的概念——“乡土”,其中涉及到的诸多概念,如“差序格局”“男女有别”“礼治秩序”等等,都是抽象的概括,这种概括当然多少有着理想化的程度,带着知识分子对乡村的美化,或者是某种传统良俗在山野延续的幻想,所谓“礼失求诸野”。城市生活的现代化在短短数十年里对根基于传统农业社会的各种文化产生了强烈冲击,几乎每个中国人都觉得这太快了,都在疑惑:难道几千年的积淀就要消失在眼前么?

     

        漆家山短短的50年历史,给出的答案似乎是令人不安的肯定。漆教授以他超强的记忆力和孜孜以求的学术耐力,谱写了一个小山村活生生的变迁,从自然环境,到医疗卫生,从文化教育到婚丧嫁娶,从社群到个人。漆家山史仿佛一部纪录片,全面严谨;又仿佛一部故事片,展示了人间的喜怒哀乐。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乡土中国的生动版。

     

        记得我初中时的一个寒假,语文作业是写一个自己村庄的调查报告。我很用心地统计了村子里的电器,有多少台电视,多少电熨斗,多少手电筒,等等。开学时,校长正好抽到了我的作文,便念了起来,当念到多少电熨斗时便开始有人窃笑,到手电筒时就哄堂大笑了,当时的我很尴尬。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会惹笑,难道是以嘲笑表示一种优越?漆教授的书写中,很多类似的描写,一只鸡蛋是“极其高级的礼品”;一个篮球几乎就是整个村的球类运动史,还差点引发冤案;几页手抄纸就是课本。物质的数量与质量都是客观现实,但我们对待它们的态度才是衡量文明的尺度吧。

     

        比起抽象的概念、单调的数字,更能留存长久的是故事和有血有肉的人,《史记》就开始了这个传统,漆教授作为古文献专家,自然深谙此道。村史的标题几乎都是五、七对偶句,连起来就是长篇抒情叙事诗,分开便作章回小说回目,古意盎然。出奇的地方是,他还立了10位漆家山村民的小传,并不是英雄豪杰,也不算达官贵人,但谁说凡人的存在不是存在呢?我记忆中的故乡就是由这样普通的村民和他们的故事连缀而成,或许上不了戏台,但留在我的心里。于个人来讲,这应该是弥足珍贵的吧。

     

        随着《乡土中国》被列入教育部统编高中语文教科书“整本书阅读”指定书目(另一本是《红楼梦》),对于乡土的关注再次掀起一个高潮。我们十分期待的是,这个高潮延续下去,能有更多的思考和解决方案,因为我们注定无法不去探求一个乡土做底的社会如何与现代化结合。这应该是更有意义的大事。如费孝通先生的弟子赵旭东所言,“换个角度我们也会注意到,费孝通曾经着力去描述过的乡土中国在今天的巨变,绝不意味着乡土社会真正的消失与瓦解,只要人类还必须从土壤的种植中获得赖以为生的食材,乡土社会的消失就只可能是一个现代人编造的神话”。

     

        近些年来,乡村的凋敝之相时常在网上掀起叹息的热潮,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漆教授的村史或许可以看作一曲乡村的挽歌,但在这挽歌声中,有更强的旋律奏出乡村重建的呼喊:“从地球上将一个漆家山抹掉并不可怕,一根残发而已。但问题是,中国北京的王府井和上海的外滩,都仅仅只有一个,而大江南北遍布的山区,处处都有漆家山,如将其全部割去,那一头浓密的秀发就只剩下稀疏的几缕,中国将不能称其为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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