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悯或许才是教育的源动力

    在教育中，有一类现象很容易见到，这就是老师或父母倾心所爱，有时候恨不得使尽洪荒之力，然而学生或孩子却不领情，甚至还反感。有人认为这可能是爱的方式不对，然而，这很可疑。因为事实上，在这类现象中，许多爱的方式是对的，比如学生会说，老师我知道您说的是对的，或孩子说，妈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这说明学生或子女是接受的，但他们（或她们）就是不想要！

    这究竟是为什么？

    莫非爱也是肤浅的，表面的，甚至是需要回报的？只不过这种需要很可能是隐形的，或变形，不大容易看出来。有没有一种力量驱使我们去从事教育，完全不需要回报，也不会让学生或孩子觉得反感，它是从生命内在的根源性上自发自觉的？或许有，这就是：悲悯。

    悲悯往往从自身出发去感悟生命，去发现世界，因此，它是一种生命的觉醒和本能反应，本着这种觉醒，一个人再去唤醒另一个人，一种觉悟再去开启另一种觉悟，教育的过程或许就稀释掉了功利性，也不需要任何回报，而完全是两个生命的“身在江湖，相濡以沫”。

    我想到了一位诗人。2016年11月，我读到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日瓦戈医生》的作者帕斯捷尔纳克说的一段话。他说：“离开悲剧性，我甚至连自然风光都无法接受……悲剧性，喻义人的尊严，人的庄重，人的充分成长。”是什么让一位敏感的大诗人，意识到离开“悲剧性”，甚至连自然风光都无法欣赏？我想，这或许就是来自生命根源性上的悲悯——一种对生命的天生的悲剧感！

    这一刻，我有醍醐灌顶之感，有被唤醒之感。多少年来，我执着于爱，凡谈教育必谈爱，然而今天却动摇了！我甚至感到爱是被“胁从的”，被一只无形之手“胁从”。不然的话，为什么爱的付出，总会有怨言，总会有期待，甚至还企图有回报？！

    难道爱不应该摒弃功利色彩吗？然而，讲真，爱做不到这一点，甚至父母的爱也做不到。而“悲悯”，可以做到。

    我突然就想到了孔子，这位我心中最伟大的教师，他的伟大到底在哪里？除了他道济苍生、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担当精神，除了他对人的精神世界保持着清醒的独立的判断，最关键的是，他对教育做到了“将心比心”“推己及人”，所以他才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且把这一条定为“忠恕”的总原则。这不就是天生的“悲悯之心”吗？这种发自生命本源的教育动力，或许比爱来得更持久更有力量，因为它完全剔除了功利色彩，它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同情”。

    老师，您对一个学生的帮助或教育，是出于爱呢，还是出于一种天生的悲悯？或者说，你想到过回报吗？比如学生回来看看，或者别的……大地在付出的时候何曾想到过回报，海洋在付出的时候何曾想到过回报，我们人同此心、物伤其类难道不好吗？或许这才是一个教师育人境界的试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