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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9年04月03日 星期三

    《约翰·克利斯朵夫》首译者敬隐渔和罗曼·罗兰“合影”之疑

    张英伦 《 中华读书报 》( 2019年04月03日   14 版)
    敬隐渔像,1924年
    敬隐渔和罗曼罗兰“合影”,《郭沫若学刊》2015年第1期发表
    罗曼·罗兰与父亲艾米尔和妹妹玛德莱娜在奥尔加别墅合影
    罗曼·罗兰夫妇

        《郭沫若学刊》二○一七年第一期,载有“纪念敬隐渔诞辰115周年特辑”。其中该刊主编王锦厚教授《关于敬隐渔研究的一点情况和想法》提出不少建议,颇有见地。不过文中尤其令我关注的还是一段谈及敬隐渔和罗曼·罗兰合影的话:“我们刊物编辑《罗曼·罗兰逝世七十周年专辑》时发表了这张照片。二○一五年张英伦先生和我有了联系后,我将刊物寄赠给他。张先生说:照片中的人不是敬隐渔。到底是不是,我无法判定!请教阎守和,她说:‘是。不管别人怎么说,让他们说吧!’到底是何人?张先生说他要去弄清楚,不知现在弄清楚没有?不是敬隐渔,是中国人也好,反正到目前为止,罗曼·罗兰与中国人合照的照片,似乎只有这一张。这件事,待慢慢考证吧。”

     

        二○一五年,《敬隐渔传》的前身《敬隐渔传奇》(张英伦著增订本《敬隐渔传》,2016年9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其前身《敬隐渔传奇》,上海文艺出版社2015年6月出版)问世前,我曾主动预告锦厚先生。因他在文献资料匮乏的条件下,编过敬隐渔年谱,在论述鲁迅和郭沫若个人纠葛的《决不日夜记着个人的恩怨》一书中有介绍敬隐渔的专节,是国内少有的认真研究敬隐渔的学者。他得知后很高兴,表示要把刚出版的该年第一期郭刊寄给我,并告诉我其中发表了一张敬隐渔和罗曼·罗兰的合影。我闻之大喜。为写《敬隐渔传》,我倾五年之力在国内外搜集了大量有关的文献资料,包括敬隐渔的三幅肖像,唯独未见过敬隐渔与他的良师益友罗曼·罗兰在一起的照片,一直期待着。接获该期郭刊,我迫不及待地翻阅,封里整页就是那张照片,据称是由“阎守和提供”,下端文字说明“一九二八年,罗曼·罗兰在瑞士雷蒙湖畔寓所庭院中与敬隐渔的合影,这是他与中国人的唯一合影”。不过我当即断定这照片上的并非敬隐渔。我这一结论不是信口“说”的,而是言之有据。我便在这里把自己的依据做一陈述。

     

        辨别照片上的人物,当然首先凭借对相貌的直观印象。我当时拿深印在脑海的敬隐渔肖像和这张合影中的“敬隐渔”比较,一眼就看出长相的区别来:“合影”中的“敬隐渔”,长脸,嘴和颧骨较突出,两眼间距近,眉梢为圆形,两耳支棱,额头左边的发际后退,头发向上梳起,戴着眼镜,两眼无神。而肖像上的真实敬隐渔面庞较圆而丰满,双目舒展,眉毛浓而宽,耳朵较收拢,头发在偏右侧划分开;特别那双眼睛,不但不戴眼镜,而且像他的同乡和创造社兄长郭沫若在《一封信的问题》中描绘的,“极大而炯炯有光”。

     

        不仅如此。熟悉敬隐渔的郭沫若,在《一封信的问题》中说他“个子很小”;罗曼·罗兰一九二五年九月十日在瑞士维尔纳夫的奥尔加别墅第一次接待他以后,在日记中说“他个子矮小”;我在《敬隐渔传》中结合其族人的身高,估计他“身材矮,大约在一米六○左右”。而罗曼·罗兰的身高,我曾在档案资料里遍寻无着。他生活的年代实行义务兵役制,入伍者的档案资料里都载有身高记录;可惜罗兰不满周岁时因小保姆粗心让他着了凉,落下肺部严重的病根,终生病魔缠身,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也未曾入伍。不过,接触过罗兰的人给我们留下了罗兰身材的描绘,莫里斯·伯特舍尔写道:“他身高,体瘦,外表单薄……”曾任《欧洲》杂志主编的勒内·阿尔科在《罗曼·罗兰》一文中开头就说“他个子高大”。曾拜访罗兰的中国学生阎宗临晚年在《忆罗曼·罗兰谈鲁迅》一文中说“他身材细高”,并带着感情色彩地形容“他正像一座耸入云霄的青峰,峙立在我的身旁”。而“合影”中的“敬隐渔”呢,和罗兰相比,至少是中高个儿,总之,绝不像敬隐渔那般矮小。除了容貌不同,身材也差异颇大,此人非敬隐渔,显而易见。

     

        还有一个重要依据,就是“合影”中的那位女性。一九二五年九月敬隐渔在奥尔加别墅初访罗曼·罗兰时,作陪的是罗曼·罗兰的妹妹玛德莱娜。如我在《敬隐渔传》中所说,“妹妹玛德莱娜比哥哥小六岁。她和蔼而博学,是获得英文教师资格的,翻译过英国作家哈代和印度诗人泰戈尔的作品。不过她现在用许多时间来帮助哥哥的大业。”我有一张恰恰是敬隐渔到访那年罗兰全家在奥尔加别墅庭院里的照片,上面有罗兰、父亲艾米尔和妹妹玛德莱娜。可以看出玛德莱娜像哥哥一样个子高、脸瘦长。而“合影”中的这位女性,个子较矮、面庞和体态都丰满,不可能是玛德莱娜。那就只能是罗兰的妻子玛丽了。我也有一张玛丽和罗兰的合影,她的面孔椭圆而丰润,可以证明确是同一人。玛丽一八九五年生,一九二三年起与罗兰通信,一九二九年才与罗兰见面。从到罗兰家做客,进而常住,照料他的生活,做他的秘书,直到一九三四年与罗兰结婚。玛丽在“合影”中的出现,说明这张照片只能摄于一九二九年之后。而读过《敬隐渔传》的人都知道,敬隐渔最后一次造访罗兰是在一九二六年八月二十二日,去瑞士格朗参加国际妇女争取和平与自由联盟的讲习班活动之后。也就是说,敬隐渔从未见过玛丽,这两人不可能出现在同一张照片里。

     

        敬隐渔是天才作家和翻译家。他率先翻译罗曼·罗兰巨著《约翰·克利斯朵夫》,时年只有二十二岁。他给罗兰写信,并远涉重洋拜访了罗兰。他和罗兰结下深厚的忘年之交,罗兰在文学上指导他,建议他以自己高超的法文造诣着力向西方介绍中国文学,鲁迅的杰作《阿Q正传》就是这样在罗兰帮助下,由敬隐渔首先传播向世界。罗兰对他在生活上百般呵护,更在他重病时挺身保护他,谱写下一曲感人肺腑的友谊之歌。我也像锦厚先生一样盼望发现一张敬隐渔和罗兰大师的合影,将之公布,以飨广大中国读者。但现在发表的这张确非敬隐渔,我们也只能面对现实。

     

        锦厚先生说:“不是敬隐渔,是中国人也好,反正到目前为止,罗曼·罗兰与中国人合照的照片,似乎只有这一张。”我也作如是想。可是,我阅遍罗曼·罗兰日记和书信,可以确证继敬隐渔之后见过罗兰的中国人只有四位,即梁宗岱、阎宗临、曾勉和汪德耀;但无论是被访者罗兰还是这四位来客,均无合影的文字记录,也没有合影留存。我将此四人的肖像与“合影”中的“敬隐渔”比较,结论同样是否定的。总之,我只能遗憾地说:罗曼·罗兰和其他中国人的合影,也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了。

     

        那么,这人究竟是哪国人呢?我在《敬隐渔传》中曾引述罗曼·罗兰一九二四年七月十七日日记,是接到敬隐渔第一次来信后写的:“我曾经和日本的知识分子联系,我的作品在那里已经多次出版……所以,我很高兴接到一个二十三岁的中国青年作家的来信,他叫敬隐渔。”日本人翻译罗兰的作品更早更多,罗兰日记中访问过他的日本人也更多,有译者,有记者,也有出版家携编辑来的,一位替他雕塑半身像的艺术家甚至在他家住了数日。我认为,“合影”中的是某个日本访客的概率更大。那较突出的嘴和颧骨似乎也提示着这一可能。究竟是哪个日本人,我想日本的罗兰学者应该有兴趣去弄个清楚。

     

        自郭刊首次登载以来,四年时间过去了,这张敬隐渔和罗兰“合影”在互联网和期刊上正越来越广地流传。披露真相,遏止谬误,时不我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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