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进城农民命运的思考

    《大城小城》是著名乡土作家贺享雍史诗性长篇系列小说第9卷，在作品正式出版之前，已在《中国作家》2017年7期刊出。读完《大城小城》，第一感觉便是想落泪。即使作家在篇末写了一个亮色的结尾，但阅读的过程，心酸却总是充溢在胸间。作家用春之卷、夏之卷、秋之卷、冬之卷，在一年的时间里，观照了贺家湾三代人的命运，展示了乡村、小城乃至大城的人生百态。可以看出作家写实的艺术功力。

    以为贺家湾“老孃子”举办八十大寿启篇，渐次展开了以“老几几”贺世龙为“贺一代”，兴成、兴仁、兴琼为“贺二代”，华斌、华彦、冬梅、代婷婷（贺世龙外孙女）为“贺三代”的人生故事。将贺家三代人的命运浓缩在一年的时间里，但人生故事却能从当前巧妙地嫁接过去，从表面有效地深入实质，催生了读者对改革开放以来农民命运的思考。

    安身立命，是人生之要义。农民应该在哪里安放自己的身心与灵魂？这部作品，从书名《大城小城》就可以看出，它是享雍对乡土小说创作的一个“终结”。他要根据时代的发展趋势，把农民的命运放在更高的层次来观照。人的运动，总包含两种形式，一是水平运动，就像乡土小说的主人翁总是没有走出贺家湾，这是历史与文化相互制约的结果。《大城小城》的“老几几”贺世龙，无奈地进入了城市，变换了多种的养老方式后，最终从城市出逃，回到了他安身立命的贺家湾，才找回了真正的“人生乐趣”。二是垂直运动，一部分乡亲走出了贺家湾，到了农村人神往的小城（县城）大城（省城），这是改革开放和城镇化交互影响的结果。贺二代、贺三代都走出了乡村，走进了城市，实现了人的垂直运动。但是，他们中成功者也饱经城市的风雨，满心凄凉。失败者和所谓的成功者，都总被城市疏离着，灵与肉的洗礼，更多地折磨着他们的心灵，让他们总觉得城市有时像陷阱，有时又像幻景，看得着却摸不透，既没有存在感，也没有幸福感。

    小说的两个成功者，一个是贺兴仁，因进城务工而包工头而企业家，却被城市的潜规则，弄得喘不过气来。一个是贺华斌，因读大学读研究生，成为贺家湾的历史性骄傲，却在大城市找不到理想的工作，买不起小小的住房、找不到真正的爱情，弄得不敢再回贺家湾。这是黑色幽默式的两个人生故事，对社会现象的描述，反映出当代社会价值观的嬗变，甚至是扭曲。

    作者着笔较多的有贺二代的兴琼及其女儿婷婷，贺三代的华彦、冬梅，这些人物在物欲横流的城市，都经历着人性的挣扎，他们或堕落，或失落，其人生际遇，让人感到悲苦不已。但他们都没有失掉朴实善良的本性，这是最可贵的。围绕这些小人物的人生故事，展示了城市社会的光怪陆离，展示了以商业社会、权贵阶层为主体的人性的善与恶，而善终被社会主流价值观吞噬，更多地表现为险恶，让他们成为表现贺家湾三代人命运的时代背景。

    还有冬梅，她是一个牺牲品，父母双亡，靠出卖肉体为生，居然帮其哥“拔起了三层小样楼”，成了贺家湾人人嗤之以鼻的“小样楼”。人们对她的态度，代表了乡下人正统的人生观。不仅如此，她还在城市高档小区有了自己的住房，比起按揭不起住房、失去爱情、无望于婚姻的研究生华斌，她的生活也是光鲜的，然而她的内心却充满了对这个城市的失望，她挣扎在灵与肉之间，成为一个“永远也回不到贺家湾”的女人。作家用华斌这样一个具有现代开放人生观的研究生华斌，爱上“小姐”冬梅，无疑是作家对社会底层小人物命运的疼痛式观照。多了理解，多了包容，因为存在就是合理的，因为人在生命、生存、生活之间，生存才是根本。

    农村已经凋敝，城市如此冰冷。无论是大城，还是小城，何时能向农民敞开真诚热情的怀抱？不至于像兴仁那样成功了就拥抱“虚假的情人”，最后人财两空；也不至于像华彦那样，因富有而游荡，不仅“久考不禅”，走入人生的歧途，让崇拜权贵的父亲兴仁（其实内心充满对权贵的愤恨）彻底失望；更不至于像华斌、冬梅、婷婷那样孤苦无助、饱受欺凌后只能“无奈地拥抱自已”。

    无论是大城，还是小城，进城的农民何处安放身心。这是一个问题，也是作家想解析的问题。我们都惊叹贺享雍的故事编织能力，他的故事讲起来，却让我们感到沉重，感到有气郁结于胸，感到有泪在让眼眶发热。他不是在说教，而是在用人生故事使人思考，加以劝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