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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8年09月19日 星期三

    雕刻时光,然后焚毁

    《 中华读书报 》( 2018年09月19日   10 版)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电影的元素》,[美]罗伯特·伯德著,金晓宇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6月第一版,59.00元

        ■独孤岛主

        在《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电影的元素》中译本的腰封上,赫然写着“一本书读懂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以我向来对腰封的态度,很容易就将这句话当成是出版方例行公事的吹捧。读完这本书,才知道我想错了。

        首先必须承认,做到“读懂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并不容易。为了比较妥帖地理解作者罗伯特·伯德在书中极尽详致的论述,又将老塔自1956年的学生作品《杀手》起的所有电影作品都重新看了一遍(有几部甚至刷了两遍以上),纵然如此,在面对作者潜藏于分割为四个板块的十大元素中巨细靡遗、纵横捭阖的解析时,仍然觉得举步维艰。

        作者是芝大教授,毕业于耶鲁斯拉夫语言与文学系,教学科研却横跨了语言与电影及新媒体。《电影的元素》原书出版于2008年,在此之前,作者已经出版有关于塔可夫斯基导演的《安德烈·鲁布廖夫》的研究专著。与一般意义上纯粹文本分析或现代电影理论解析不同,在《电影的元素》中,作者试图以一种跳脱的姿态,从社会语境、导演风格及文本要素细读等方面全方位观照这位被全球电影人及观众、学者奉为圣人的导演。因此,四大板块“土、火、水、气”亦不仅是如许多容易引起联想的华语文化勾扯一样生搬硬套,而是由表层肌理内化到内部效果的递进式书写。

        开篇的“土”部分即从体制、空间、银幕的角度探讨塔可夫斯基职业生涯的开始、曲折,其经历为其影片带来的特殊性。这一部分看上去像是另一种视角的导演传记,实则不然。在运用了大量俄语原始资料还原塔可夫斯基电影拍摄过程中的会议、审查迂回现场的同时,作者亦通过这种条分缕析的爬梳,铺陈出一条隐藏的人物行动线,即塔可夫斯基身处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的苏联的环境下,以怎样的态度应对审查及如何实现其个人的艺术构想,这一点对于客观认识塔可夫斯基及他的电影至关重要。在后文中作者多处对塔可夫斯基身处神坛上的地位进行了冷静的祛魅,从他晚年征服影坛的自述之作《雕刻时光》到在苏联及伦敦执导的舞台剧,呈示出这位导演将自己美学思想坚持到底的信心与决心,同时又具备自我神秘化的倾向。

        那么到底塔可夫斯基的美学坚守体现在哪里呢?当然我无法准确形容出来,在作者眼里,塔氏标准七部半作品中在在可见的违反常规电影原则的时空建构,成为他自我表达的最佳出口。作者详尽分析了这些电影中具有代表性的三重诗学空间——家、自然、神庙——以及塔可夫斯基对时空关系的创造性理解,同时亦提出,这种在所谓正常世界中显得颠倒错乱的时空处理,正是需要作为接受者的观众共同参与才能够彰显意义。作者的文本细读功力不仅体现于对诸如《伊万的童年》中伊万观看的丢勒画作或《索拉里斯》中对达·芬奇画作的呼应等细节的观察,更以对俳句理解的分野呈现蒙太奇宗师爱森斯坦与塔可夫斯基在美学上的异同。塔可夫斯基甚至对巴赞所认为的“景深取景揭示了时间连续体中的现实的模糊性”也有本质上的怀疑,“时间连续体”对他来说即是一种天然反动,这也是作者几乎所有文本细读中对塔可夫斯基的思考所总结出的观点:“时间的出现不是作为一种流动,而是作为缝合空间褶皱的线缝。塔可夫斯基的长镜头破坏了他们自己的连续性的可能性,这种连续性只有在观看的行为中组成和激活”。

        承认爱森斯坦对蒙太奇基本功能的认识,复反对以激烈矛盾创造蒙太奇效果;娴熟运用长镜头,却贬抑巴赞式的连续性前提;画面中充满朦胧的水汽、水草、雨、风沙和神秘的声响,却经常出现角色从不可能的时间与位置出现。所有这些存在的意义在于“观看的行为”,伯德认为一如《乡愁》《镜子》中出现的焚烧,塔可夫斯基创造了银幕空间又亲自焚毁,雕刻了时光却直接交付给观众进行个性还原,“观众对作品的据为己有焚化了作者的构想,将它释放为一种自由的潜力”。作为广义上的“诗电影”的暧昧、互动与神秘,与塔可夫斯基和苏联体制意味深长的交互关系堪成对应。从塔式日记及原始文献材料可以看出,在苏联拍片的将近二十年间,他与体制的关系并非僵化的铁板,相反,娴熟运用主流话语与坚持自我艺术感觉并不违背。在分析《安德烈·鲁布廖夫》时,伯德详尽解读了片中出现的各种不符合所叙述的15世纪时代的语言以及对圣经版本的错误引用,认为这制造了“一种陌生化的熟悉”,而影片情节中的不连续性恰是“更具表现力”的,诸如配音、长镜头调度方面对这种挑战观众又最终将主动权交给观众的例子,在书中数不胜数,这是塔可夫斯基作品的特征,同时也是其“去神秘化”的重要表征,起码在作者的理解中,剖开了这一环,便可以破解对于塔氏作品“晦涩难懂”的某种程度上的过度神化。

        书中容纳了不少从未见过的历史影像图片,在“图片致谢”部分可以看到,是作者自各种摄影师、博物馆、研究所渠道获得版权的独家资料,弥足珍贵。值得一提的是书后的注释全部用英语原文标注,相信并非译者或编者偷工减料,应该是内中包括大量以美国国会图书馆音译法转成英语的俄文(或其他文字)文献无法转换成中文之故,在这一点上,忠实地给出原文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

        伯德以跨界姿态展示了自身的博学,却仍然不将容易发展成炫技的底蕴带入对待塔氏的客观态度,这是本书最可敬的地方。透过纪录片《〈潜行者〉的反面》、公开出版的《塔可夫斯基日记》及塔氏自己的《雕刻时光》,可以发现一个更多面甚至具备某些虚伪面向的作者,伯德在书中点到了一二,但他当然还是承认塔可夫斯基的天才及其之于世界电影史的影响的,这番对塔氏作品洋洋洒洒、不拘一格的拆解,抛开具体方法与效果及可能产生的争议,相信从最深心处,仍然是由对导演电影的厚爱生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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