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诗人的深沉咏叹

    在炽热的激情与清醒的哲理之间，在自由的节奏与隐忍的表达之间，休斯随心所欲，切换自如。

    兰斯顿·休斯是美国现代最杰出的黑人诗人、小说家和剧作家，“哈莱姆文艺复兴”的中坚人物。上海译文出版社最近出版的《兰斯顿·休斯诗选》，充分反映了他的诗歌创作特色。

    兰斯诗歌具有为黑人的命运鼓与呼这一强烈的时代特征。这与他的家族历史密切相关。他的曾祖父与外曾祖父都是美国肯塔基州的白人奴隶主，曾祖母与外曾祖母则是被主人“临幸”的黑人女奴，根据当时蓄奴州的法律规定，黑白混血儿的身份从母不从父，因此，黑人女奴的子女只能世代为奴，亲生的父亲则是自己的“主人”。这惨无人道的种族制度不知造成了多少人间悲剧，也催生了许多控诉奴隶制的经典文学作品，从斯陀夫人的《汤姆叔

    叔的小屋》，到福克纳笔下的一曲曲南方悲歌，休斯的诗歌也是这种肉体创伤和心灵扭曲的反复、复杂的折射：“在夜里回到那儿去吧，/你不是白人。/明亮的星星铺天盖地。/松树林的芳香飘在晚风里。/黑人的夜，/黑人的喜。/我是你儿子，白人！/一个黄色的/小杂种。”

    尽管反抗黑奴制度的约翰·布朗起义震惊美国，林肯总统在1863年颁布了《解放黑奴宣言》，加速了南北战争的进程，推翻了蓄奴制度，但对黑人的歧视与压迫并未因此消失，美国黑人为争取平等、公正的权利的抗争之路依然漫长。这从休斯的诸多诗作，比如《黑人母亲》——“喔，我的黑孩子们，愿我的梦和我的祈祷/把你们永远推上伟大的台阶/我将和你们在一起直到没有白

    人兄弟/胆敢压迫黑人母亲的孩子们”，比如以一个参加反法西斯战争的黑人士兵的发问《总统先生》——“总统先生/我不明白/为什么民主/偏偏忘记了黑人”，等等，可以清晰地感觉得到。

    休斯的诗歌源自美国黑人的生活与心灵感悟，从美国黑人的民间音乐中汲取了丰富的营养，布鲁斯与拉格泰姆的韵律，爵士的节奏融入到了他的诗歌中，呈现出他独有的爵士诗歌的韵味和美感。他这样歌唱自己诗歌的源流：“我是黑人，/黑得像夜的黑色，/黑得像我非洲的深处。/我当过歌手，/我唱着忧伤的歌曲/从非洲一直唱到佐治亚。/我唱出了爵士。”他发自心灵的歌声摇曳而忧伤：“啊，布鲁斯！/他坐在歪扭的凳子上前要后摆/痴迷地弹

    着伤感破碎的曲调。/揪心的布鲁斯！/出自黑人的灵魂。”他深情地展示他对同胞的爱，以及自己的黑人身份与文化认同：“夜是美丽的，/我的人民的脸是美丽的。/星星是美丽的，/我的人民的脸是美丽的。/美丽也属于太阳。/美丽也属于我的人民的灵魂。”

    爱情是文学艺术永恒的主题，休斯的诗歌创作也不例外。他描写爱情带给他的心灵悸动——“就因为我爱你——/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心像颤抖的白杨树叶/当你从我身旁走过”；他抒发爱情的失落造成的心灵的绝望——“在南方向南的路上/（痛断了我的心肠）/我爱的人像个赤裸的幽灵/挂在粗糙赤裸的树上”；他咏叹爱情像一条无尽的忧愁的河——“在我们之间，我的爱人，/

    永远横亘着忧愁的河。/你是我的天空，我的太阳/闪耀在忧愁的河上。/我行走遥远为了触摸你的手。/那旅程是忧愁的河。/我们相见，却不能相知/这命运攸关的忧愁的河”。这些爱情的歌谣闪耀出了蓝调深邃忧伤的色彩。

    优秀的诗人不但有燃烧的激情，而且往往有一双洞悉人心的慧眼，能够穿透生活的迷雾，提炼出富有启示意义的箴言佳句。休斯也是如此。比如，他这样揭示苦难与美好的辩证关系——“苦难/和过去在一起/而美好/和梦想在一起”；他讽刺政客的投机取巧——“生活是个一半真理加一半谎言的系统/机会主义的便利的遁词”；他警示今不如昔的“九斤老太”心态——“当你吹捧你年轻时代/一成不变的美德/声

    称这个时代的年轻人/粗鲁不文明——/唔—呼！/你正在变老”；他歌唱历史与现实的连接——“历史是漫长的一页/它全部浩大的纪录/是我们时代的序曲”，等等。

    在炽热的激情与清醒的哲理之间，在自由的节奏与隐忍的表达之间，休斯随心所欲，切换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