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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8年05月16日 星期三

    《诗注要义·指瑕篇》辑录

    《 中华读书报 》( 2018年05月16日   16 版)

        1.韩偓《过茂陵》:“不悲霜露但伤春,孝理何因感兆民。景帝龙髯消息断,异香空见李夫人。”

     

        陈注:霜露,指秋季。孝理,孝敬父母的道理,汉武帝提倡孝道治理天下。其诏曰云云。(陈继龙《韩偓诗注》,学林出版社,2001年,p306)

     

        齐注:世称西汉以孝治天下,故云。景帝,疑为黄帝之误。(齐涛《韩偓诗集笺注》,山东教育出版社,2000年,p217)

     

        按,两书误解“霜露”一词,全诗理解俱误。霜露,语本《礼·祭义》:“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怆之心,非其寒之谓也。”郑注:“皆为感时念亲也。”颜之推《颜氏家训·终制》:“若报罔极之德,霜露之悲,有时斋供。”全诗意谓,汉武帝不因霜露感念君亲,反而伤于男女之情,那又怎能以孝道来教化天下万民呢。景帝乘龙上天之后,了无消息,武帝却不闻不问,反而令神巫在异香缭绕中召来李夫人的精魂。

     

        2.韩偓《病中初闻复官二首》之二:“曾避暖池将浴凤,却同寒谷乍迁莺。”

     

        陈注:暖池,指南方。诗人当时在湖南或江西。浴凤,以凤自比,想在暖池中洗澡(即栖身于南方)。(陈继龙《韩偓诗注》,学林出版社,2001年,p57)

     

        按,一字理解错误,全首意皆误。池,应指“凤凰池”。中书省之美称。杜佑《通典》卷二十一《职官三》:“魏晋以来,中书监令掌赞诏令,记会时事,典作文书,以其地在枢近,多承宠任,是以人因其位,谓之‘凤凰池’焉。”唐宰相称中书门下平章事。浴池之凤,喻宰相之职。上句写自己当年不愿为宰相之事,由“避”、“将”二字见意。白居易《渭村退居寄礼部崔侍郎翰林钱舍人诗一百韵》:“楼额题鳷鹊,池心浴凤凰。”

     

        3.陈寅恪《笺释钱柳因缘诗……》诗:“机云逝后英灵改。”

     

        胡注谓:“机云,指陆机、陆云。此处疑喻指同为松江人的陈子龙。”“似谓陈子龙抗清兵败而自杀殉国,此后山河易主,天地间英灵之气遂亦销沈。”(胡文辉《陈寅恪诗笺释》,广东人民出版社,2008年,p710)

     

        按,诗语本宋人庞元英《谈薮》:“谢希孟在临安狎娼陆氏,象山(陆九渊号)责之曰:‘士君子朝夕与贱娼女居,独不愧于名教乎?’希孟敬谢,谓后不敢。他日,复为娼造鸳鸯楼。象山闻之,又以为言。谢曰:‘非特建楼,且有记。’象山喜其文,不觉曰:‘楼记云何?’即口占首句云:‘自逊、抗、机、云之死,英灵之气,不锺于世之男子,而锺于妇人。’象山默然。”陈诗用此,谓柳如是为英灵之气所锺,故胜于男子也。柳亦娼女出身,用陆氏之典甚切。

     

        4.陈寅恪《观桂剧桃花扇剧中以香君沉江死为结局感赋二绝》诗:“可怜浊世佳公子,不及辛夷况李花。”

     

        注云:“李花当是比喻李香君,而辛夷比喻柳如是。”并引陈氏分析谢三宾白辛夷诗,谓辛夷“实指河东君肌肤洁白而言”。(胡文辉《陈寅恪诗笺释》,广东人民出版社,2008年,p740)

     

        按,上句语出《史记·平原君列传》:“平原君,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然未睹大体。”下句出自《桃花扇·眠香》。侯朝宗为李香君作定情诗,有“青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之句。郑妥娘打诨道:“俺们不及桃李花罢了,怎的便是辛夷树?”陈诗意谓侯朝宗这位不识大体的浊世佳公子,在气节上连郑妥娘等妓女都不如,何况是殉国的李香君呢。郑妥娘能诗,钱谦益《列朝诗集·闰集》录郑如英(妥娘名)诗七首,称其“有出世之想”。钱谦益《金陵杂题绝句》亦云:“闲开闰集教孙女,身是前朝郑妥娘。”突出“前朝”二字,亦见妥娘之志节。

     

        5.刘辰翁《鹊桥仙·题陈敬之扇》:“乘鸾着色,痴蝇误拂。不及羲之醉墨。”

     

        吴注云:王羲之醉时所书之字,逊于平时,只有自己才能分辨。李嗣真《书后品》、张彦远《法书要录》卷三:“羲之又曾书壁而去,子敬密拭之,而更别题。右军还观之曰:‘吾去时真大醉。’子敬乃心服之。”(吴企明校注《须溪次》,上海古籍出版社,P119)

     

        按,羲之醉墨,多指《兰亭序》。唐人何延之《兰亭记》云:“《兰亭》者,晋右将军、会稽内史、琅琊王羲之字逸少所书之诗序也”,“其时乃有神助,及醒后,他日更书数十百本,无如祓禊所书之者。”可见羲之醉书更佳,注云醉书逊于平时,并无根据。韦绚《刘宾客嘉话录》又云:“右军尝醉书,点画类龙爪,后遂为龙爪书。”即此意。至于《法书要录》所云,其意为子敬(羲之之子献之)自谓己之书胜于乃父,故别题之,羲之云“大醉”,实讽语也。注者误解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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