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学者、北大教授季羡林(1911—2009)出版的散文集《天竺心影》《朗润集》、《季羡林散文集》等,我已选读了不少。眼前的《季羡林散文精选》乃友人赠与,所收62篇及其分类,皆由先生亲自确定;2008年7月由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发行,至2011年1月,已八次印刷,可谓“畅销”。
季羡林的散文题材内容,鲜活多样,无一不是自己极为熟悉、体感颇深者;随心所写,信笔展开。咏物的,如荷花、海棠、老猫、老狗……22岁读清华大三时写的《枸杞树》,对枸杞树作细致的描述中,展开了极为丰富的心理活动,抱以多彩的梦想,反映了青春飞扬、浮想飞翔的心灵思绪。纪游的、怀人忆旧的,多而情深。例如故乡的儿时记忆——母亲、家庭、乡情,以及燕园的人、事、景、物等等,无不写得具体感人。季羡林83岁时所写《赋得永久的悔》,深情回忆了儿时与母亲生活在一起、过着清苦的生活,抒写了对母亲、家庭、故乡的情怀;心灵的痛疾,浮动于字里行间,进而抒发道:“世界上无论什么名誉,什么地位,什么幸福,什么尊荣,都比不上待在母亲身边,即使她一字不识,即使整天吃‘红的’;感慨离家是一生“永久的悔”!至90高龄写的《一条老狗》,亦充满了家庭恋情,写它总是守住家门,忠于老主人、少主人;其中更多更沉重的是思念读大三时即逝去的母亲、述说家境身世;深情笃意,饱含其中。行文穿插了众多的幻想与抒情,读来撩人心扉。
遍读作品,其艺术特色,跃然而至。其一,真挚、朴实,平易、深邃。他绘景、咏物,写人、记事,皆活灵活现、形神兼具,清晰可及。在运笔中,叙述、描绘、抒怀,兼以修辞手段,融合使用,并有众多胸意直剖,率真的情怀,人生的感悟,皆凸显无余;风格平实,毫无雕饰,乃随心所写、信笔由之,可谓“豪华落尽见真淳”。其二,丰富的幻想,多彩的幻象,一任地心灵浮动、神驰意纵。往昔、未来、远近、有无、真假等等意象、图景,皆活现于运思中,驰骋于笔下。例如《石林颂》,未见到石林之前,幻想极多,将曾经看到过、记忆中与石林有关之物联系起来,施展想象,构成“自己的石林”:宛如热带的仙人掌,一根根竖在那里,插入晴空;好像木变石,千株万棵,参差错落,汇成一片森林;仿佛一堆太湖石,玲珑剔透,嵯峨巉岩,布满一座大花园。而亲临实地所见情景,皆相失色,以此垫衬石林之雄奇壮美,突破了一般的游记写法,有极强的主体性。他曾说过:“幻想与远见相隔仅一毫米,有时简直就是一码事。”足见其幻境、幻象的创造,乃有意为之,从而达到以“心”写文,放飞感情,以“脑”作文,升华理智的境界。这方面,亦是其散文的笔路风格所在。
季羡林所写散文的上述特色,与其经历、学养乃至身世等因素有着密切关系。他乃山东清平(今临清)人,19岁(1930年)考入清华西洋文学系,24岁留学德国哥廷根大学,主修梵文、巴利文、吐火罗文等印度、中亚、南亚古代语文,30岁获哲学博士学位。1946年回国,被胡适聘为北大教授,并创办东方语言文学系;78年任北大副校长;还当过全国人大常委、全国政协委员。其学术研究不断,另有译著五部。然而,从20世纪30年代初至21世纪初,近八十年间,散文佳作迭出,足见其钟爱之情何其深笃。他自认“偏爱散文”,说“在所有的文学样式中,散文最能得心应手,灵活圆通”。他强调写散文要“真”,要“朴”。的确,他的散文,总是“我”在其中,真诚、淳朴,正是其见解的实践结果。
品读季先生的散文,或能得到余外的启示:莘莘学子若像他那样,于弱冠之年即勤奋笔耕散文,必有益于心灵的开拓和写作训练;专职于文学以外且事务较重者,若如他那样笔耕不辍于散文园地、作品迭出,必是另一方面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