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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7年12月20日 星期三

    怀汤兄

    张梦阳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12月20日   03 版)

        大诗人但丁在《飨宴篇》里说:“一个从没有到过城里的人不能走正确的路,除非由一个已经走过这条路的人指点给他看;所以踏进人生的迷误的森林去的青年不能走那正路,除非由他的长辈指点给他看。”

        我与但丁所说的“从没有到过城里的人”恰恰相反,是从没有到过农村的人。1973年8月,我从北京的名牌大学发配到香河县路最难走的中学教书,一下子,真如大诗人在《神曲》中所说的走进了“昏暗的森林”,对外界懵懂无知,像只无头苍蝇乱撞墙,做了许多如今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蠢事、错事。但是竟然安全地过来了,六年后居然还调入中国最高的学术单位,出了一些看来颇为显赫的成果。

        这是什么原因呢?

        除了自己的发愤努力外,主要在于遇到了汤兄!

        我在《萧红的灵异与气场》中提出过“气场说”。认为所谓气场,是一种吸引力,一种魔力,也可以说是某种具备神秘能量的魔咒。具有气场的作家之间,形成了一种难以言状的相通的气场,不自觉地惺惺惜惺惺,相互爱惜。我到香河之前与汤吉夫先生素昧平生,毫不相识。到香河后,很快有人跟我介绍说:香中有位汤吉夫老师,很有才,为人也极好!及至我们相见,不知怎么,立时一见如故,仿佛已经是旧识了。他知道我对哲学很感兴趣,就设法找到一本研究列宁《哲学笔记》的小书送我。我拿到书后,感动得手直颤抖,顾不上道谢,就跟他一块儿谈起哲学问题。在那个年代,那个小县,能在高深的哲学境界相互交流的人,恐怕是极少有的。我们当时就建立起不是兄弟胜过兄弟的深厚感情。因为个子高,大家都称他为“大汤”,我却称他为“汤兄”。汤兄知道我虽然学习刻苦,很能写作,但不谙世事,胸无城府,特别嘱咐他的至交——县文化馆的老馆长李巨发先生和赵华远、孙凤英老师关照我。他们每每在关键时刻向我发出忠告,伸出援助之手,才使我躲过种种风险。

        而汤兄对我最大的帮助,是他1978年调往廊坊后,就通过当时的地区教育局陈浩山局长把我也调到到廊坊。他主持师专中文系时,又责成我聘请林非先生等来廊坊讲学,使我有了接触高层学者的良机,才有了1979年9月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调我去做研究工作的事情。

        我离开廊坊时,汤兄一边为我高兴,一边又遗憾失去了身边能谈知心话的莫逆之交。一次他到北京,本有其他地方住宿,却在我仅有八平米的小屋里住了一夜。过后,来信说“珍惜在一起的日子,深感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挚友了!”

        我对汤兄也抱着同样的情谊,2012年听说他患了脑梗,特地跑到天津看望,并送他新出版的《鲁迅全传·苦魂三部曲》第一部《会稽耻》。他又托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请我来津讲课。那时,他已行动不便,但坚持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听完两个小时的课,始终没有离开,使我永生难忘!而这竟然是我们兄弟间的最后一面……

        呜呼!汤兄逝去。不亦痛哉!!不亦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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