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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7年12月20日 星期三

    浅析《金阁寺》

    赵若凡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12月20日   20 版)
    重建后的金阁寺
    三岛由纪夫

        综述

     

        在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中,生来为口吃苦恼的青年沟口身世坎坷,来到金阁寺出家之后渐渐沦陷于金阁之美,也曾幻想与这绝对的美同归于尽。然而战争的结束也意味着幻想的破灭,种种世事压迫之下,他最终将曾经所仰慕的金阁付诸一炬。

     

        简单的情节与许多甚至自相矛盾的哲学性思辨,成就了某种歪斜的美学。然而三岛由纪夫细腻唯美、独特且富有诗意的文笔,四处洋溢着孤独忧伤的气息,构建了禅意的、属于美的世界。在这富有艺术性的世界里,却处处隐藏着毁灭的记号。“美”与“毁灭”是双生的,正是这两个对立的意象,支撑了本书难以坍塌的结构,使得其中的故事性、哲学性融为一体的同时,也具有了可读性。

     

        我宁愿这样概括这本书的内容——主人公沟口最初只想与美同处于一个世界,到美压迫了他、阻隔了他与他的人生,再到他对美升起了一种恶念与反抗,终于恶念实体化,他决意毁灭金阁,毁灭美。

     

        最初

     

        第一遍阅读《金阁寺》的五月,它成为了我最不可触及的幻想,是挣扎于应试中我的救赎。曾经无数次我暗自策划出逃现实,我要带着这本书,和我还未相识的故人一起逃向金阁。看雨中不发一言却未曾流露忧伤的金阁寺,看艳阳天时金光跳跃的金阁寺,看深夜里甚至凤凰都暗淡的金阁寺。

     

        我将与那口吃少年重逢。他依旧享受着孤独,他与世界之间存在着巨大的断层和时差——他许久不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而当他沉浸于过去一刻的时候,世界已经等不及他的表述,嘈杂慌乱地流向远方了。这种面对世界的无能为力,这种被人们忽视的忧郁,终将会导向一个结局——幻想自己强大而能控制一切、幻想自己永恒。

     

        而金阁是永恒的。

     

        沟口这样执着地认为着,这正是他与金阁距离感的来源。二战中,美军的战机割裂了日本的天空。“对空袭的期待,竟使我同金阁如此地接近起来。”无非是因为,这时候金阁与人一样易碎。他们共同接受一种结局,“美”与“丑”同时被摆在天平的两端,只是这时候天神谁也不偏帮。毁灭、死永远是唯一的公平、唯一不迟到的审判。

     

        战败的时候,空袭的幻想破灭了。沟口想:“金阁同我断绝关系了,我与金阁同处于一个世界的梦想终究崩溃了。”

     

        这是第一阶段,沟口对绝对的美——金阁,还仅仅存着仰慕和爱恋。

     

        “金阁阻断了我的人生”

     

        “处处被美紧密包围,我又怎能向人生伸手呢?用一只手去触摸永恒,另一只手去触摸人生,这是不可能的。”

     

        金阁屹立在沟口与他所志向的人生之间,在肉欲与享乐面前,金阁一再出现,它一次次阻止了沟口的恶念。然而美也因为一次次阻止“生”时所作的恶行而失去它的力量,这约束恶念的力量渐渐变小了。

     

        他也厌恶于美产生的阻止,向往世俗的人生。这在书中数个关于女性的情节中得到很好的体现。他的脑海里第一次团聚了反抗金阁的念想,最初的表现形态即嫉妒美。烧毁金阁的第一个原因便是金阁对他人生的干涉、阻止。

     

        恶念确切的一瞬间

     

        作为寺庙住持的老师嫖娼、挪用善款、对他的抛弃与忽视,使沟口决意逃离这一切。

     

        “从束缚着我的美的观念中,从我的坎坷不幸中,从我的结巴中出发了。”

     

        他背向风,他迎着风。

     

        沿着无可奈何奔流向海的河流,以慢悠悠的昏雾为背景,沙洲或者河滩,河水甚至海潮,一切无关紧要,世界反转且神志不清——他抵达杳无人烟的海湾。

     

        他在海与陆的交界线上,在为美所迫的恶念里,迎面对着荒凉狂躁的海风奔走。风由一个人的虚弱撞击另一个人的孤独而生,缝隙中,久久地,寂然一片的世界里抖落出了海河分界的谜底——“我必须要把金阁烧毁!”

     

        这不是恶胜过美的一锤定音,而是美的巨大力量使正与反的边界全然模糊,在某一瞬间,因美而致的恶念转化为行为——“我必须要把金阁烧毁!”

     

        与其说这是一场旅行,莫如说是一场自我放逐,一场寻找恶念的心灵放逐。这场放逐里包含的所有意象,比如风,比如海河交界处,都蕴藏着恶与美彼此交织的玄机。风是一种催化力量,打磨沟口初具形态的恶念。他逆风而行。而海河交界处,是恶与美的融汇点。

     

        恶,其实在这里的表征是毁灭。他想毁灭代表美的金阁,于是恶与美的对立建立了。“乍看下奔向毁灭,实则意外地富于术数。”烧毁金阁,仿佛是一种毁灭,但走向另一个维度,这实则是令金阁永存的方式。

     

        沟口亲手毁灭他心中绝对的“美”——让美永远留在了内心。只要从世间消失,金阁的一切就不可更改了,并且没有任何人可以再玷污这种美,美留在心间的印象永恒了。毁灭是一种个人霸占,是对“美”——的极端爱慕。这也是沟口毁灭金阁的第二个原因。

     

        为了达到、完全享有“美”而必须经由“恶”,这两个概念本应泾渭分明,然而此刻又共存、产生联系,宛如海河交界的地方。

     

        决意烧毁金阁之后

     

        这时候,一直以来脉络不清、单打独斗的“恶”与“美”终于建立了联系。

     

        沟口因此被拯救了,也实现了自由。他再也不用一时沉陷于美中,一时又被享乐的欲望拉向深渊。他不必愧疚、不必自卑、不必逃避。

     

        烧毁金阁的强烈欲望促使他发现了生活的希望。“改变世界,不是用行为,而是用认识。”沟口想要用认识改变这个世界,这一他独创的认识即“人类易于灭亡的姿态,却浮现着永生的幻象;而金阁不朽的美丽,却飘荡着灭亡的可能。”沟口虚无的肉体将第一次胜过金阁——金阁毁灭便不可再生、灰飞烟灭,而沟口将仍然被人们报道、被第一次重视。

     

        这证明了沟口的存在,从被忽视的残疾者,变为“过几天就要登上报纸头条”的知名人士。这便是烧毁金阁的第三个原因。

     

        烧毁金阁

     

        一扇禅意的山门,其内收有苍穹的全部和云彩的全部。肆虐而丰富的火与火携起手来,纠合而且歌唱,它的呼声传得极远,直到永恒的美在其中灼烧。

     

        我曾以为沟口将与金阁一同毁灭,意料之外的却是他在书的最后说,“我要活下去”。要理解沟口选择活下去的原因,就必得分析他烧毁金阁的原因——渴望受到重视、希望恣意享乐(这包含着对生活的不满)、嫉妒绝对的美。而烧毁金阁时,或者决意实施恶行的那一刻,他已经变质了。他厌恨美阻隔他的人生,远远胜于他对美的极端爱慕。于是他选择自己消释这矛盾,在罪恶的枷锁里给予自己解脱——烧毁金阁,这一重阻隔就消失了。看着雨夜里火焰乱窜的金阁,他才能真正活在世俗里,而这时候的他才完全地自由了。

     

        留白及其它

     

        第三遍读结尾的部分,我选择了陈德文的译本。

     

        我感到我完全沉陷于对金阁的美的描写中,甚至无法顾及提笔批注一些什么。这时候哲学思辨已经无能为力了,剩下的只有纯粹本能的美的享受。

     

        我远远看着金阁寺,想象它从微小变成巨大,直至包含整个宇宙,直至绝对的美的概念挤开金阁周围虚无的黑夜,它于是自己承载着美,它化身为美。我从究竟顶穿梭到潮音阁,顺着连接无尽长夜的凤凰,滑向疾风将至的夏天。

     

        我这一生都不要去金阁寺了。我已然熟悉它,每一个细部,乃至于从无限遥远的宇宙深处回望它,美已经超越了事物本身,浮游着,动态地存在。出于对美的占有欲,我打算让三岛由纪夫的金阁长存,除非由于对美的无限执着,使得回忆本身也只是忘记的一个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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