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17年04月12日 星期三

    白描印象

    张瑞田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04月12日   07 版)

        是白描的读者,从青年时代,直到今天。总觉得上世纪80年代的思想空间、文化空间宽阔、深远,今天的知识积累、浅浅的教养,还有对理想的一丝温情,是从那个时侯得来的。

        文学阅读是80年代的全民阅读,不同领域、不同阶层的人,在各自的文学阅读中诘问历史、反思现实、展望未来。当然,也可以这样说,文学阅读从80年代开始,是民族素质提高的体现,是一群愚昧的民众重新醒来的证明。这个过程激烈而短暂,但,这个过程足以让我们迷途知返。

        白描,一名作家,一个清凉、简约的名字,牢牢记住了。作为陕西作家群的一名骁将,他与陈忠实、路遥、贾平凹、京夫、邹志安、莫伸、高建群等人,成为80年代中国文坛需要面对的存在。与此同时,青年作家白描走向领导岗位,担任了陕西省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延河》文学杂志主编,一边写作,一边为他人做嫁衣。他的长篇小说《苍凉青春》在这个期间出版,引起文坛和读者的广泛关注。小说描写了几位北京女知青凄楚的命运,她们到黄土高原插队,面对繁重的劳动、贫瘠的生活、精神的压抑、生命的屈辱,痛苦不堪,苦苦挣扎,演绎着当代中国的罪与罚。读这部小说的时候,我还年轻,总觉得这样的生活与自己很远,故事中的女性形象,悲悲戚戚的,让人久久不能释怀。许多细节记不住了,那种难过还在心头。他的报告文学还被读者记着,那部《陕北:北京知青情爱录》,记录了上山下乡运动中城市青年的悲剧命运。身不由己的选择,被肆意摆布的命运,爱与恨,情与仇,是那一时代中国人命运的真实写照。进入90年代初,路遥、京夫先后辞世,白描调到北京工作,陕西作家群有了调整。到国家外国专家局任职的白描似乎淡出了文坛。

        90年代,文学有一点尴尬。邓小平南巡,烧热了全民经商的情绪,在社会财富贫瘠、生活物质匮乏的年代,文学圈或非文学圈,均被紧张的情绪笼罩。这个时期,青年时代眼中的白描若隐若现。

        1989年我从鲁迅文学院逃走,写作似乎不那么神圣了,对作家的关心也失去了当年的热情。白描何在?不知道。随潮流来北京漂移,情系影视策划与拍摄,在一次讨论选题和剧本时,白描的名字浮出水面。这时候,我知道,陕西的青年作家白描从国家外国专家局,到鲁迅文学院工作,担任副院长之职。鲁迅文学院,又是一个一言难尽的地方。作为中国作家协会的一个正局级培训机构,教职员工不多,却培训、培养了一大批著名作家。赫赫有名的蒋子龙、王安忆、叶辛、莫言、刘震云、余华、张抗抗、迟子建、毕淑敏等人,就是鲁迅文学院的毕业生。白描到鲁迅文学院工作,意味着白描重返文坛。

        经历世俗生活,内心仍有渴望。没有中断的阅读,是自己与一个时代、一种理想保持接触的方式。案头与行囊,总会有报刊伴随,白描的文章,看得越来越多。只是他的文章少了控诉,多了宽容,少了凄冷,多了温暖。体裁也宽泛了,小说、报告文学以外,散文、随笔日渐多了起来。甚至散文、随笔,成了白描写作的日常形态。董桥说,人的中年是“只会感慨不会感动的年龄,只有哀愁没有悲怒的年龄”,也许,这是人到中年的白描要写散文、随笔的理由。这是一个理由,显然不是全部。白描的随笔涉及学问,考据、推理、断惑、证真,是作为学者型作家的白描的需求。在陕西工作的时候,白描曾是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的教师,登台授课的同时,热衷文学理论研究和文学评论写作。《论路遥的小说创作》,是关于路遥的最早评论,今天看来,依然是路遥研究中的重要文献。《柳青的追求与寂寞》《豪迈悲壮的英雄颂歌——论杜鹏程的小说创作》,是对陕西文学传统的梳理。探求文学创作的兴趣,谨严的学术训练,是逻辑思维养成的因由。随着眼界的展开,兴趣的扩大,习惯性的逻辑思维自然会在他的写作中体现出来。

        没有见到白描的时候,已经知道他藏玉、识玉、研究玉。当然常常看到他谈玉的文章。我是玉盲,说不出玉的一二。不过,在白描谈玉的文章中,明白了一点玉的道理,比如,玉与国家的关系,玉的人格化,玉的历史,玉的审美、价值、收藏,等等。白描的文字,在我的眼前勾勒出玉的生命轮廓。

        谈文作文的白描,谈玉藏玉的白描,是我知道的白描。遗憾的是,一直没有机会见面讨教。猜想白描,文章成了最好的媒介。

        是对文人书画的关心与热爱,让我走进了白描的办公室。此前,与宗鄂、匡满言说文人书画的事情,他们提到白描,宗鄂说,白描是书法家,我们组织文人书画活动,我们推动文人书画创作,白描会支持我们。

        作家、玉石收藏家、鉴赏家、评论家,又是书法家,复合型的文化身份,敬佩,也敬畏。

        如愿以偿,我们走上了一条路,就是组织文人书画活动、推动文人书画创作的路,这条路蜿蜒、幽深,风景无限。

        走近白描,更多的还是谈论文学,当年的陕西作家群,知青文学、寻根、新写实,等等,都是好话题。这些有了岁月痕迹的概念,在轻松回味中一次次新生。白描资深,闲谈之间,文坛掌故,作家轶事随口道来,比对作家作品,听得津津有味。我们满怀信心推动当代文人书画创作,这些谈资,就成了浓淡相宜的背景。很好,背后是色彩斑斓的图景,眼前有魅力十足的大道,行进中对白描的了解更多,理解更深。白描的众多头衔,其中的中国工艺美术学会玉文化专业委员会副会长引起我的注意。他谈玉的文章不陌生,文人嘛,好奇心强,藏玉谈玉,闲情一种,家常便饭。白描不是,对玉的深情和对文的深情一样弥久,精力、智慧,时间、学识,凝聚在一块块有灵性的石头——玉。他的荣获“十月文艺奖”的长篇随笔《白玉纪》,是我靠近玉文化的教科书。从玉盲,到扫盲,最终明确玉的终极意义,是阅读《白玉纪》的结果。白描讲了玉的前生后世,从八千年前,原始聚落的男人们剥宰野猪开始,讲述了人类童年对美的向往,野猪獠牙,色彩绚丽的石头,是初民求生之外的精神寄托。史前的美意识,被尘土掩埋,几千年后再见天光,痴情的学人,以红山文化、良渚文化命名,勾起一连串谜团,至今还在萦绕我们。为此,白描写道:“源远流长的玉器制作、玉器应用历史,让我们的祖先赋予玉以深邃而广阔的内涵,远古先民们的祖宗崇拜、图腾崇拜、神明崇拜,玉是沟通人与祖宗、人与神明的通灵之物;私有制和等级社会产生以后,玉又是阶级、地位、权力、财富的象征。在精神和审美领域,一个‘玉’字,又与多少美好品质和美好事物联系在一起:‘玉德’、‘玉缘’、‘玉成好事’。”“到了孔子时代,这位圣人没有推翻老祖宗给予玉的定义,但他却极聪明地强调玉的另一崭新属性,赋予玉以人格化、道德化的含义。”

        玉的形象,白描精准定位。不久,白描的《翡翠纪》在《人民文学》杂志发表,随即荣获2015年度茅台杯人民文学奖。两部长篇文化随笔结集《秘境——中国玉器市场见闻录》一书,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屡屡获奖,并成为深受读者喜爱的畅销书。

        毕竟是作家,对传统文化的辨析,对现实生活的体察,对人性的洞释,对人类命运尤其是当代人精神处境的忧虑,才是他的玉文化研究的最后目的。玉,成为时代重器,不同的利益集团,不同的人,如同面对最后的原始股一样,心怀叵测地聚拢起来。盗墓、造假,赌石、诈骗,欲望、贪婪,疯狂、深渊,一幕幕悲剧,围绕一块块石头上演。白描矢志不渝地张扬玉的纯洁、温润,坚强沟通着人性与玉器的良缘,但是,他冷眼观察邪恶势力对玉的侮辱,凌厉指斥盗挖玉石、破坏环境、造假、售假的犯罪行为。对光明的向往,不等于说对黑暗的容忍。于黑暗中的一声呐喊,才有金属般的质地。在白描写玉的文章中,我做如是观。

        亲玉、爱玉,白描有了玉的质地。近几年,常与白描参加文人书画活动,翩翩风度,玉树临风,言语谦和,内敛含蓄,文人风范,和蔼可亲。于浙江台州,白描面对浙江党政领导和文人书画家,从良渚文化谈起,以玉的意象,勾画出诗文、玉石,人格、人性的生命关系。那一天,江南阳光明媚,饱读诗书、身怀绝技的作家、艺术家,各界朋友,感受到了作家白描、收藏家白描、玉器评论家白描、书法家白描的文化魅力。记得浙江老省长吕祖善对我讲:文人书画家们有学问哦。绍兴人吕祖善也有书法之爱,他从白描的言谈举止中,看到了从他的家乡走出来的文人们,个个文墨兼优,心怀家国。

        文人书法,就是文人写的字。文人写的字,强调感情与思想。文人字在书法史中是独特的存在,第一,它强调书文结合;第二,他要求个性与情感的更多参与;第三,它推崇精神的担当。在白描的书法作品中,这三点达到了有机的结合。白描的字,丰腴、典雅,通透、雍容,有玉的风采,有玉的神情。看白描写字,常常是胸有成竹,波澜不惊。古典文学修养的深厚,给他的挥毫带来了信心。古雅的文辞,从他凝重的笔墨中凸显。读白描的字,需要知道他浓厚的情感,更需要知道他沉实的脚步。那双在人生泥淖中跋涉的脚步,吸纳的时光与拓片一样厚重。

        与白描没有像模像样地谈书法,他也不会煞有介事地讲书法,对作家而言,汉语书写承担的是作家对世界,对国家,对人生,以及对自己的责任。因此,总觉得白描的笔墨凝重,总觉得他的毛笔字很沉实,总觉得他用毛笔开始了新的思考。

        白描是无意做书法家的书法家,曾就他的书法写了这样一段文字:深厚的文化艺术修养,精湛的问学能力,默默而明确地养成了他的书写。“任其千态万变,而我勇猛精进”,在文章、玉石、书法构成的精神世界里,白描快意着,如意着。

        如今,我的手上也停留着一块玉,这是白描的馈赠。从一个玉盲,到玉的拥有者,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世界多了一份善良的心思呢。不好回答。但,切切实实体会到了:君子比德如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