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都知道我喜欢汪曾祺,是一个“汪迷”。其实我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红迷”。
说来还真是有些趣味。
我十八岁爱上文学,先看了一些中国现代散文,主要是冰心、朱自清、秦牧、碧野、杨朔等,后来还读了《复活》《猎人笔记》《包法利夫人》等十几本世界文学名著。1983年我到地区电大学习,学习金融专业,这时我已十分迷恋文学了。
在县里的时候,我有一个高明的朋友,叫陈源斌。后来大家都知道的,写《秋菊打官司》的那个人。他那时已经在《十月》《青春》等杂志发表过小说,之后便被推荐到中国作协文学讲习所学习。他回到地区参加当年的淮河笔会期间,特地到我当时的电大班来玩。在我们食堂吃完午饭后,我送他去公交车站。在路上,他对我说:“中国没有文学,只有一部《红楼梦》。”
我深深地记住了这句话。送走他我就折返到市内大钟楼的新华书店,买了一套《红楼梦》。可是,我那么用心去读也看不下去,只好硬着头皮,强制自己看了几页,不得要领。于是我的蛮劲上来了,就又回到街上,到新华书店又买了一套。
我将新买的这套撕成了册页,开始抄写。电大嘛,主要靠听录音和看电视。那些讲金融的录音和电视大多呆板和枯燥无味,于是我就在课堂上抄《红楼梦》。把撕下的一页一页夹在书里,电视一放或者录音一讲,我就埋下头去,将折得很小的纸头一行一行的抄去。你别说,这样抄来抄去,抄了几十页,马上就有了神奇的效果。一是我对《红楼梦》这种叙述方式开始接受;二是我读出了其中的妙处。再过些日子,我竟入迷了(一天不抄就手痒),对《红楼梦》中所蕴含的高妙有了体认。
就这样,我吭哧吭哧,用了两个学期把《红楼梦》生生给抄了一遍,至此,我才真正迷上了《红楼梦》,也开始认识到这是多么伟大的一部作品。
几十年来,我读过不下四五遍的《红楼梦》,陆陆续续抄过许多段落。也遇到过许多《红楼梦》的版本,包括“脂批”那种。可是我终没有成为一个红学专家。我对《红楼梦》的痴迷,始终停留在学习文学创作的层面上,喜欢词句,喜欢语言,喜欢人物的描写和刻画,对索隐啊,版本啊,无兴趣。因此,毕其一生,也只是一个“红迷”。
这些年对《红楼梦》的阅读,我也有些感受。好的东西,有时并不是一下子就能进入的(有人例外)。有时想,这辈子我是摆脱不了《红楼梦》了。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如果有仪式的话,最好手上抱着一套《红楼梦》,就像信奉基督的人,手里放上一本《圣经》一样,那是最值得安息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