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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7年01月25日 星期三

    每个人的乡愁都是珍贵东西的丢失

    赵瑜 《 中华读书报 》( 2017年01月25日   11 版)
    《乡村生活图景》,[以色列]阿摩司·奥兹著,钟志清译,译林出版社出版,35.00元

        《乡村生活图景》的构思源自奥兹的一个梦境。奥兹在这本书里给他生活的以色列的乡村拍了照片,那些渐渐逝去的人,卖掉的老宅子,以及疏远的亲人,是他的乡愁,也是我们的乡愁,甚至是全世界的乡愁。

        读完《乡村生活图景》,我有了浓浓的乡愁。我甚至想到我的出生地,位于河南省东部的一个村庄,我想回到那里,取出我的童年,擦干净我照片上的尘土。我百度了以色列这个国家的位置,发现,这个比海南岛还小的国家,在世界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坐标。作家奥兹在这里写出了全世界共有的乡愁。全球化语境下,奥兹笔下的乡村与中国的乡村世界,有诸多相似之处。在他虚构的以色列村庄特里宜兰里,他遇到了形色各异的人,这些人大多怪异,暗淡,又或者保守,怀旧。他们适合在乡村的阳光下生长,他们让奥兹的乡村有了人性的共性,让奥兹将触角伸到了时间内部。在乡村生活中,时间被切割为外部和内部。内部的时间属于乡村,而外部的时间属于那些匆匆而过的游客。

        奥兹用一部小说集,将乡村的内部切开。打开小说集的第七篇,《歌》,会发现,奥兹借着一个安息日的晚会,让村子里不少人聚集在一起。小说的各个主人公才有了这次聚会。而在这次晚宴或者安息日歌会之前,这些人散落在各个小说里。在他们自己的身份里晒太阳,听虫子的叫声。

        我喜欢奥兹在小说《歌》中引用的歌曲名字,有时代的伤感和痛感,也有打破地域限制的调皮。我列举几个试试,比如:《世上的一切转瞬即逝》《抬眼望天空,问天上的星星,你的光为何没有照到我》《河岸有时在思念一条河》,这些歌曲准确,抒情,甚至充满了诗意。

        约西·沙宣是小说《迷失》的主人公,这篇小说也让阅读者迷失。第一遍看完以后,我被结局吓到,我以为这是一桩杀人案。男主人公约西是村子里的房产代理人,而他看上的房子是特里宜兰村庄唯一的一个作家的老宅。目前这位老宅住着两个女人,作家的母亲和遗孀。而房产代理人多次打电话找作家的妻子芭提雅·鲁宾商量房子买卖的事情,均被拒绝。直到有一天作家的妻子主动约见约西。约西当时的念头是这样的:“我立刻打定主意,不带任何买主去见她,而是自己把‘废墟’买下,而后把它拆毁,卖地皮赚的钱比卖房的钱更多。”然而,当约西上门去找作家妻子的时候,发现只有作家的女儿雅德娜一个人在家里,她大约二十五岁,回到家里写一篇论文。雅德娜喜欢这个老宅子,她甚至想自己买下来。所以,她不喜欢外人买去。她领着约西到处参观老宅,甚至还领着约西到了地下室里。最后的时候,她给约西唱了一曲摇篮曲,让约西充满了睡意。而她呢,“打着赤脚的雅德娜亲吻了一下我的脑袋,把我留在轮椅上。她自己像舞蹈演员似的踮着脚,拿着手电筒走上台阶。她关上门,把轮椅上的我留在那里,陷入沉睡。”

        小说结束了,我觉得这是一桩完美的杀人案。打完电话约见面,可是作家的妻子和母亲又恰好出门。这大概是和作家女儿商议好了,又或者是作家女儿单独设计的圈套。等着房产经纪人来了,她给他讲家里的故事,吸引他跟着她一起去参观。在此之前,她坚持让约西喝点什么。而等约西和她一起到了地下室之后,便开始感觉瞌睡。难道不是雅德娜在水里放了催眠的药物?雅德娜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让母亲将老房子卖掉。

        然而,等我接着看下一篇《歌》的时候,约西又出来了,甚至像个爱国愤青一样质问宴会主人。显然,他并没有死,而我之前的阅读猜测全部失效。约西只是迷失在那个老宅里。这个老宅是特里宜兰村最后的老宅了,如果被约西买下拆掉,那么,乡村的一部分记忆也会随之丢失。村子里著名作家的故居没有了,从文化上来说,这是对文明的犯罪。

        同样是写乡村遗产的归属,小说集第一篇《继承人》也是对乡村财富观的观察和呈现。阿里耶·蔡尼尔克所住的房子在特里宜兰村一个非常舒适的位置,而这个村庄的风光又异常美好。所以,这里已经被城市的中产阶层盯上。这个外来者这样劝说蔡尼尔克:“这套房子可以拆掉,改成一座疗养院。一座健身农庄。我们可以在这里建造一个在整个国家无与伦比的地方:纯净的空气,静谧的田园,普罗旺斯托斯卡纳般的乡村风光。中药治疗,按摩,冥想,精神指导,人们会为我们这里提供的服务出个好价儿。”

        这便是城市人的价值观,这种将资本用在资源美好的地方再生出新的资本的做法,在全世界范围内畅通过阻。那么,这样的城市伦理,自然很容易就将贫穷的乡村挤压。

        作家奥兹看到了这一点,他写下这些事实的同时也呈现了他自己的思考和悲伤。奥兹的乡村图景,自然不只是呈现利益的博弈,也会有亲情。乡村亲情有别于城市,乡村的逻辑是过度的热情。生怕别人吃不饱穿不暖,生怕每一个到自己家里的亲戚走了以后埋怨自己。我小时候最喜欢走亲戚,原因便是在亲戚家里有存在感。到了亲戚家,和我年纪相同大小的表哥表姐不能和我抢好吃的。亲戚会让我先吃,吃饱了,才让他们自己的孩子吃。这种特殊的待遇既体现了乡村社会的纯朴,也让乡村价值观的共性有了可比照的例子。奥兹笔下的吉莉·斯提纳就是一个过度热情的乡村医生,她的外甥说要到她家里来,她便很早就坐在车站那里等着。结果,车来了,车上的人全都下了。她的外甥没有来。她呢,担心外甥会睡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一个人又折回去,找到司机的家,查看了一下汽车的最后一排。没有发现外甥的影子。她又开始担心外甥可能下错了车,或者径直打车到了她家门口。总之,一个将别人的重要性排在自己前面的乡村女性形象刻画得非常妙。

        《等待》和《陌路》是奥兹对乡村爱情的观察。《等待》中女主人娜娃受不了丈夫本尼·阿弗尼做村长以后的工作狂的样子,决定离家出走。这一点上,奥兹笔下的乡村已经有了都市村庄的生活样态。对于妻子的出走,奥兹写出一个因工作原因忽略妻子的男性的共同体验。小说的结尾,村长坐在妻子离家出走前坐过的椅子上,等待着妻子的回来。这多少有一种换位思考的意味。奥兹写出了以色列文化中男性权利和女性权利的均等,尤其在一个乡村的生存语境下,奥兹的描述让我们看到了以色列文明的起点。

        译者钟志清先生介绍,《乡村生活图景》的构思源自奥兹的一个梦境。而小说《挖掘》整篇也似一个梦一样。乡村生活意味着节奏会变得很慢,意味着人与人之间熟悉,意味着一个人悲伤了,那么全村的人都会参与这份悲伤。一个人喜悦了,全村的人都会分享这份喜悦。乡村生活,就是熟人社会的切片生活。奥兹在这本书里给他生活的以色列的乡村拍了照片,那些渐渐逝去的人,卖掉的老宅子,以及疏远的亲人,是他的乡愁,也是我们的乡愁,甚至是全世界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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