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彭富春在武大中文系读过一年以后，是如此自我总结的，“通过大学一年级的学习与生活，我更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残缺、不足、无能。因此我的心灵的深处主要是被自卑的情绪所笼罩。但我没有自甘自卑，被自卑所左右，而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自卑，并去拒绝它，反抗它，努力发愤图强。”这句话其实也是彭富春学术生涯的真实写照。持续两年的投稿，要么无消息，要么被退回，在“将那些稿件全部付之一炬”之后，彭富春发誓“我要重新开始”。他的誓言让我想起罗曼·罗兰笔下的约翰·克里斯朵夫，他也是一个流露过自卑情绪却不被自卑所左右的人，心中涌起的反而是自强不息的信念。

    自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放弃前进的勇气。目睹彭富春前进的道路之后，我铭记于心的是他年少求学时的一个个画面。“正是因为家境贫寒，有些同学对我投来了白眼，不愿和我说话。但我人穷志不短，也不屑于与他们说话”，“教室中间一排的座位有四个，朝着黑板方向从左到右的第一个位置就是第一名的宝座。它自始至终被我占领”。穷不可怕，任何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如果身怀抱负和志向，奋勇争先，就会逐渐摆脱穷困的境地，给自己和家人带来幸福美好的生活。这是彭富春最初的梦想。

    我随着彭富春的脚步，在他人生的各个驿站上逗留着，时间或长或短，百感交集于胸中。他从家乡出发，到武汉、北京，再到德国，最后返回珞珈山，也有彷徨的时候，也有苦闷的日子，也有小人的围追堵截，也有恶棍的横行霸道，也有异国他乡的艰难苦痛，但是不管遇到怎样的坎坷与挫折，彭富春都一如既往地在自己的道路上孜孜不倦地行走着。有了勤奋不懈的读书与写作，有了坚守宁静的决心与毅力，彭富春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扎实很稳当。

    一路走来，彭富春的学人本色尽显无遗。他对读书和写作“怀有一种朝圣的感情”，读写给他带来了“无言的欢乐”。随着读写的逐渐深入，他逐渐获得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即我的生命与读书和写作合为一体”。本科毕业前的三个暑假，彭富春都坚持一人留在学校读书，使自己“沉浸于文学的想象和激情的世界里”。这是追梦的脚步声，时隔几十年的流水光阴，依然可以让人心产生强大的回音。

    特别是初到德国的那段日子，“我听课的所有感觉可以归纳为一句话：懂得了自己听不懂，或者知道了自己不知道。”他还提到当时的尴尬处境，“我有时听完两节课，除了知道课文和写在黑板上的几个字外，其他一无所获。”因为语言不通，所以“耳朵和舌头却处处阻挠我的意识的自由表达”，越是不通，耳朵和舌头的障碍就越发明显，哲学的进修之路就越显艰难。通过语言考试之后，需要面对的是经济问题，这样一来非打工不可。彭富春告诫自己：“我提醒自己，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打过许多不同种类的工，吃过不同程度的苦头，得过这样那样的病，彭富春深刻地意识到，打工既磨炼了自己的意志，更让自己在逆境中越发坚强。注定成功的人，在未见到黎明的曙光之前，已经把生活的磨难当做有意义的挑战了。即使最后挑战未成，他也已经体会到胜利者的快意了。

    我以为，成功者与胜利者是两个不同却容易让人混淆的概念。成功者是世俗意义上的，实现了理想之后，顺理成章地名利双收；胜利者是精神意义上的，尚在理想的征途中，名利无从谈起。人之为人，其根本维度是精神上的，因此成功者未必是胜利者，胜利者则必定在不远的将来会成为一个成功者。在我眼里，这个漫游者所给予读者的，绝不仅仅是成功者关于名利的诱惑，更重要的是胜利者身上散发出的精神光芒。更通俗地说，是胜利者身上一种锐意进取的精神。

    我读此书，可以鲜明地感受到自有一股英气弥漫于字里行间。在巴黎遭遇车祸受伤的彭富春，虽然“每走一部都有些疼痛”，但是依然不顾旅伴的劝阻，徒步完成了三十公里的路程。这种由强大意志支撑的信念，其实只是彭富春艰难苦涩的留学经历的缩影。其实，意志强大的人是不必寻求神之保佑的，因为自己就是自己的“神”。这样的人才能在贝多芬那里得到勇气，他们是跨越时空的知音，是一种纯粹意义上的指引与追随，正如彭富春自己说的，“我现在就是要从他那里获得战胜困难的力量源泉”。

    这本书可以给逆境中的人以强大的鼓舞，给顺境中的人以居安思危的意识。真正的有志者，是时时处处对自己心生不满的，不满是向上的车轮。因而《漫游者说》并不是一本隔靴搔痒的“励志书”，而是以彭富春用自己的生命写成的大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