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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6年11月16日 星期三

    二百二十年了,想起彭斯

    陈琳 《 中华读书报 》( 2016年11月16日   17 版)
    彭斯于1788年亲笔写给友人的AuldLangSyne一诗
    罗伯特·彭斯像
    作者在彭斯家乡“彭斯茅舍”前留影
    作者在彭斯纪念塔前留影

        今年是苏格兰著名农民诗人罗伯特·彭斯(RobertBurns,1759—1796)逝世220周年。

        1月25日,我们在北京的十多个彭斯的中外“粉丝”,依照惯例聚到了一起,过了一个“彭斯之夜”(BurnsNight)。因为那是彭斯的生日。在苏格兰,每当此日,人们都或在家中、或在酒吧聚在一起,度过这个日子,以表对彭斯的怀念。

        那一天,我将多年来保存的彭斯挂像(一张报纸大小)、他出生的“彭斯茅舍”(BurnsCottage)及其有关的照片和几本彭斯的中英文书籍都带到我们作为会场的小酒店里。除掉向酒店预订的几盘凉菜之外,一位英语女教授在她家里蒸好了一笼羊肉包子,权当苏格兰人在这个晚上都吃的传统点心haggis。

        说起haggis,它是一种苏格兰民间传统蒸包。先将羊杂碎(羊肝、羊肚子、羊肠子等)切碎,加上葱、蒜、大料等调味品煮熟,然后塞进羊肚子(羊胃的外皮)里包起来(类似香肠那样,只不过是长圆形的),再蒸得更熟,就可以吃了,像中国人吃包子一样。

        不过说实话,真正的正宗haggis不是咱们一般人都吃得下去的。尤其是南方人,肯定受不了那股味儿。倒是吃惯了北京的“炒肝儿”和“豆汁儿”的老北京会喜欢吃它。我们不会做,也不敢做,只好用牛肉或羊肉馅包子来代替。

        不管怎样,我们吃了“假haggis”,喝了不少啤酒。有一位苏格兰老外会弹吉他。大家在他的伴奏下尽情大声唱了几首彭斯的歌(或由他借地方民谣配词的歌)。唱歌间歇中,苏格兰朋友和访问过彭斯故乡的人(包括我)讲了一些有关的故事。大家过了一个欢乐的Burns

        Night。

        世界各国的人们知晓彭斯,主要是因为大家都爱唱他的最著名的抒情歌曲AuldLangSyne,它的英文(加若干苏格兰词)原词是:

        这首在亲人、朋友聚会或离别时唱的曲子,已经被各国人们翻译成自

        己的语言来唱,在中国它名为《友谊地久天长》,歌词是: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举杯痛饮欢度时光,朋友的情意长。千年万载永远不忘,友谊地久天长。

        说起来是上世纪50年代中的事了。我有机会参加一次国际青年联欢节的活动。在结束前的告别晚会上,各国代表用自己国家的歌词同声高唱这首曲子。我先后用中英文唱了这支歌。大家不分国籍,互相拥抱。许多朋友都热泪盈眶。

        彭斯的另一首脍炙人口的抒情诗曲,就是《一朵红红的玫瑰》。英语原文是:

        ARed,RedRoseO, my loveislikeared, red

        rose,That’snewlysprunginJune.O,myloveislikeamelody,That’ssweetlyplay’dintune.

        Asfairareyou,mybonielass,

        SodeepinloveamI.

        AndIwillloveyoustill,mydear,

        Tillalltheseasgonedry.

        Till all the seas gone dry, my

        dear,

        Andtherocksmeltwiththesun!

        AndIwillloveyoustill,mydear,

        Whilethesandsoflifeshallrun.

        Andfareyouwell,myonlylove,

        Andfareyouwellawhile!

        AndIwillcomeagain,mylove,

        Though it were ten thousand

        mile.

        (注:为一般读者之便,我将诗句中一些中世纪英语单词改为现代英语,如将luve、thee和gang分别改为love、you和gone等。)

        这首诗由我国著名学者和诗人王佐良教授译成优美的汉语,如下:

        一朵红红的玫瑰呵,我的爱人像朵红红的玫瑰,六月里迎风初开。

        呵,我的爱人像支甜甜的曲子,奏得合拍又和谐。

        我的好姑娘,多么美丽的人儿!请看我,多么深挚的爱情!亲爱的,我永远爱你,纵使大海干涸水流尽。

        纵使大海干涸水流尽,太阳将岩石烧作灰尘,亲爱的,我永远爱你,只要我一息犹存。

        珍重吧,我唯一的爱人,珍重吧,让我们暂时别离。但我定要回来,哪怕千里万里!

        但彭斯绝不是一个只写爱情诗的人。他首先是一个真正的农民诗人。他出身于苏格兰艾尔郡的阿洛韦镇(Alloway,Ayrshire),自幼年起随父母干农活,直到27岁。尤其是,他是一个爱国者,一个民主主义和民族主义者。他对统治阶级万分痛恨,倡导人人平等的理想社会。不论是在爱丁堡的短暂时间或是在农村,他都经常与一些所谓“反叛者”们交往,并以诗篇来颂扬和支持他们的革命斗争。他生活的时代世界各地人民的革命斗争风起云涌。他降生52年前(1707年),英国统治者吞并了苏格兰,引发了人民群众,尤其是贫困农民的长期反抗。彭斯自幼受此影响,17岁时起就倡导“脱英”。1775年,他作诗支持乔治·华盛顿领导的美国人民的反英斗争。1789年法国巴黎的革命群众攻占巴士底狱,他写诗表示支持,甚至写信给他的朋友公开称赞法国人民处死路易十六一事,说:“试问把一个欺

        诈成性的木头人和一个无耻的婊子交到绞刑吏手上有什么了不起。”他甚至还用自己本就不多的一点积蓄买了四门小炮,来支援当时正在进行革命斗争的法国人民。只可惜在海运途中炮被英国政府扣押,未能送到法国人民手里。

        由于家庭的贫穷和长期的艰苦劳动、营养不良,到他二十多岁时,彭斯已经身体状况很差了。为了求得一条生路,彭斯曾打算到海外去试试运气,但缺乏路费。为此,他在1786年将此前趁劳动之余写的一些诗编印了一个诗集。不想此诗集使他一夜间声名大振,甚至首都爱丁堡的上层社会都对他表示倾心。为此,他还受邀去爱丁堡小住。但那里的上流社会生活对他这个农民来说格格不入,很快他就回到家乡继续务农。

        他的故乡有许多游吟诗人,他们带着风笛等简陋的乐器到处游荡,在村镇中为一般民众表演,也为在地里干活的农夫们带来一些休闲。彭斯自小就喜欢同这些人接触,逐渐地他也以一个热情的年轻人的心试着写一些民谣、诗歌。他时常借农闲的时日到当地高原地区(highlands)收集民歌野曲,并做一些加工整理,尤其是使一些已近失传的民谣通过他的努力而保存下来。

        但彭斯对苏格兰诗歌的贡献,绝不止于他自己写的诗和对民歌的整理、保存,也不止于那些脍炙人口的爱情歌曲,更应载入史册的,是他作为一个爱国者和民主、民族主义战士而写下的政治斗争诗歌。我们且来看看他最著名的一首爱国诗篇。

        苏格兰人(节选)跟华莱士流过血的苏格兰人,随布鲁斯作过战的苏格兰人,起来!倒在血泊里也成——要不就夺取胜利!

        时刻已到,决战已近,

        前线的军情吃紧,

        骄横的爱德华在统兵入侵——

        带来锁链,带来奴役!

        ……

        凭被压迫者的苦难来起誓,凭你们受奴役的子孙来起誓,我们决心流血到死——但他们必须自由!

        打倒骄横的篡位者!死一个敌人,少一个暴君!多一次攻击,添一分自由!动手——要不就断头!

        (注:布鲁斯是14世纪苏格兰国王,华莱士是13世纪苏格兰民族英雄,都曾带领苏格兰人对英格兰进行争取独立的斗争。)

        再看看彭斯的另一首民主主义诗篇:

        不管那一套(节选)有没有人,为了正大光明的贫穷而垂头丧气,挺不起腰——这种怯懦的奴才,我们不齿他!我们敢于贫穷,不管他们那一套,管他们这一套那一套,什么低贱的劳动那一套,官衔只是金币上的花纹,人才是真金,不管他们那一套!

        我们吃粗粮,穿破烂,但那又有什么不好?让蠢材穿罗着缎,坏蛋饮酒作乐,大丈夫是大丈夫,不管他们那一套!

        ……

        这里,我要说明一下:这首诗的名字原文是ForA'That(A=All),同时也是诗文中多处重复的一句。这句诗最好地显示了彭诗的民间性、通俗性、口语性和乐声性。许多警句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ForA'That被王佐良先生译成“不管他们那一套”也完美地唱出了原句的寓意和声色。

        然而,这样一位让各国人们喜爱的诗人,却因为贫穷和辛劳而在37岁的华年离我们而去了。今天,在他走后二百二十周年之际,我们来纪念他,怀想他。我们所该做的,是尽我们之所能,以我们对彭斯的敬仰和爱心,来更广泛地传播他的诗作,唱他的歌,为全人类更美好的未来多做一些事情,使彭斯在他的《不管那一套》一诗中所期盼的一天早日到来:

        好吧,让我们来为明天祈祷,

        不管怎么变化,明天一定会来到。

        那时候真理和品格

        将成为整个地球的荣耀!

        管他们这一套那一套,

        总有一天会来到:

        那时候全世界所有的人

        都成了兄弟,不管他们那一套!

        (注:文章各诗的译文均出自王佐良教授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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