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籍目录便览》作者考

    1876年在华出版的《汉籍目录便览》（ManualofChineseBibliog⁃raphy）是德国汉学家穆麟德（PaulGeorgvonMölendorff）的第一部汉学成果。从笔者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这是西方最早的汉学目录，比法国汉学家高第（又称考狄，HenriCordier）的《汉学书目》（BibliothecaSinica）早两年问世。

    汉学其实是穆麟德的“副业”，他在华经历坎坷，刚开始为普通海关洋员，后机缘巧合，成为李鸿章的“洋幕僚”，逝世前重回中国海关任职。1847年，穆麟德出生于贵族家庭。父亲去世后，家族经济日渐衰退。穆麟德在维滕贝格大学主修法学、语文学和东方学。大学学业结束之后，穆麟德得知掌管中国海关的赫德（RobertHart）欲聘请德籍海关工作人员，报酬优厚。为支持家族，穆麟德应聘并获得该职位。1869年，穆麟德赴华到海关任职。

    中国近代海关是特殊机构。中国政府大量募用洋员。他们把持中国海关，管理中国对外贸易。这种外籍税务司制度存在于1854年至1949年。在此近百年间，上万名外籍人士在中国海关工作。当时，海关洋员可归为特殊群体，与洋商、外交官、传教士并列为四大洋人在华职业群体。海关洋员，特别是其中的税务司，具有良好的高等教育背景。他们长年在华工作，精通中文，熟通中国社会，因而具有从事汉学研究的基础。这些海关洋员大多对中国的社会和文化抱有浓厚兴趣。他们所从事的涉华研究对国际汉学的发展起了促进作用。这其中影响较大的汉学家有魏妥玛（ThomasFrancisWade）、丁韪良（WilliamAl⁃exander Parsons Martin）、夏德（FriedrichHirth）、文林士（C.A.S.Williams）、阿林敦（L.C.Arling⁃ton）等。

    但穆麟德并不想在中国海关长待。1874年5月，穆麟德在其弟的帮助下辞了海关职位转入德国驻华领事馆工作。1882年，他辞掉领事馆工作，成为李鸿章的洋幕僚，后被李鸿章派去朝鲜，甚至亲历朝鲜“甲申政变”。1889年，穆麟德重回中国海关工作，1901年卒于宁波。

    穆麟德的政治生涯可谓传奇，相比夏德、阿林敦等汉学家，他的汉学成就并不格外亮眼。因此，相比穆麟德的政治作为，其汉学作品并未广泛引起国内学界的重视。但笔者近年来整理他的著作发现一个疑点。这涉及开篇所提《汉籍目录便览》。这是穆麟德的第一部汉学出版物。该书共收录有关中国的论著和论文4639条书目，正文用英文撰写，于1876年在上海由别发图书有限公司（Kelly&Walsh）出版。关于此书作者，国内大多介绍为穆麟德及其夫人。2005年，黄长著等学者主编的《欧洲中国学》指出《汉籍目录便览》由“穆麟德和他的妻子O.F.默伦多夫（O.F.Möllen⁃dorff，即穆麟德夫人）合著”。此书系穆麟德夫妻合著的说法也在学者李雪涛所著《日耳曼学术谱系中的汉学》中得到延续。2011年，学者翁莹芳的《国家图书馆藏穆麟德藏书介绍》刊于《文津学志》，曾提到《汉籍目录便览》作者为穆麟德及其兄弟OttoFranzvonMöllendorff。但OttoFranzvonMöllendorf是兄或弟并未详述。因此，学界对《汉籍目录便览》的作者说法有二：一为穆麟德夫妇二人；一为穆麟德及其兄弟。笔者试图结合《汉籍目录便览》与穆麟德夫人的回忆录来考证。

    《汉籍目录便览》（必发图书有限公司，1876年版）版权页标明作者有两位：P.G.&O.F.vonMöllendorff。乍看确与《欧洲中国学》所述相符，然疑点在于第二作者O.F.vonMöllendorff。《欧洲中国学》看来将O.F.vonMöllendorff解释为“穆麟德夫人”。但穆麟德夫人全名为罗莎莉尔·冯·默伦多夫（RosalievonMöllendorff），按照惯例，应该缩写为R.vonMöllen⁃dorff。那么，O.F.vonMöllendorff何许人也？这第二作者与穆麟德有何关系？

    O.F.vonMöllendorff全名为奥托·弗兰茨·冯·默伦多夫（OttoFranzvonMöllendorff）。《近代来华外国人名辞典》（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版）介绍：OttoF.v.Möllendorff汉名为穆林德，1873年进驻华使馆为翻译学生，曾先后在上海、天津等领事馆任翻译，曾于1883年至1884年任驻广州领事。但《近代来华外国人名辞典》并未标明穆林德的生卒年及其与穆麟德的关系。穆林德实为穆麟德之弟，1848年出生，1903年在德国去世，也曾在驻华领馆工作，其汉名与其兄官定汉名仅有一字之差。可见，《汉籍目录便览》为穆麟德夫妇合著的说法实为谬误，源于对O.F.vonMöllendorff真实身份的错误解读。

    至此，考证似可告一段落，但穆林德是软体动物学家，虽曾在华任职长达九年，但并没有东方学的学术背景，之后也无后续汉学作品，《汉籍目录便览》是否确由兄弟二人通力合作完成？这个疑惑可在1930年穆麟德夫人整理出版的《穆麟德传记》（PaulGeorgvonMoellen⁃dorff.EinLebensbild，OttoHarros⁃sowitz出版社，1930年版）中觅出解答。穆夫人回忆：“他的第一部作品《汉籍目录便览》（ManualofChi⁃neseBibliography）得以出版。这本书收录了到那时为止关于中国的作品和文章目录。因为他的弟弟奥托·弗兰茨·冯·默伦多夫一直在支持他，所以他便把弟弟的名字也放入作者一栏。”穆麟德夫人所指的“一直在支持”，应该是在德国领馆工作的穆林德对仕途不顺的穆麟德的帮助和扶持，如穆麟德曾在其弟的帮助下进入德国驻华领事馆工作这件事。因此，《汉籍目录便览》的作者应该是穆麟德及其弟穆林德，但据穆麟德夫人的回忆，该书主要编写工作实际由穆麟德一人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