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斯伯勒惨案与现代的安提戈涅

    读书报记者康慨报道负责调查希尔斯伯勒惨案遇害者死因的特别法庭陪审团4月26日裁定，1989年4月15日事件中死亡的九十六位利物浦球迷系非法被杀。

    《卫报》4月29日就此刊出社论，一并论及悲剧、真相、谎言、道义、权力、公正、索福克勒斯和艾莉·史密斯：

    人一直在讲故事。故事是人类生存条件的一部分，它们是古老的，一如自我意识，一如对梦境的记忆，一如感觉到人生是一场需要走过的旅程。这种把人生的素材锻造成叙事——以及心智与故事不被自欺所分离的诚实叙事——的能力实乃基本需要，像身体需要水和空气一样，为心灵所必需。

    本周我们目睹了希尔斯伯勒死因调查的顶点，期间所涉及的仍是故事：在长达数十年的过程中，那些敢于讲出真相的人耐心地、缓慢地、最终成功地摧毁了一个巨大谎言的残忍力量。

    这本身就是一个故事，一个非常古老的故事：小小的发声者挺身而出，反抗国家及其政治的权力和权威，胆敢说出“不是这个样子的”。这就是安提戈涅的故事，出自雅典剧作家索福克勒斯在大约公元前442年写成的戏剧。

    此剧始于安提戈涅的两个哥哥厄忒俄克勒斯和波吕涅刻斯之间发生战争并杀死对方之后。安提戈涅的舅父和国王克瑞翁颁布法令：两兄弟当中将只有一位得到安葬，而另一位，即波吕涅刻斯将被弃之不顾，任由他烂掉。此剧之关键在于，安提戈涅拒绝接受出自权威和权力的叙事——克瑞翁的叙事。她拒绝接受一个哥哥是好人，另一个哥哥是坏蛋的谎言。她要让故事有不同的面貌，在这个故事里，两个哥哥将得到同等的尊严。因为这属于人类最基本的行为，从而使每个生命的故事得以善终，使文明得以延续：我们尊重我们的死者。于是她去埋葬波吕涅刻斯。

    在希尔斯伯勒死因调查期间，警方精心编造的、牢不可破的、长期持续的谎言——在对利物浦城和足球球迷成见的坚实基础上轻易罗织的谎言，《太阳报》在臭名昭著的大标题《真相》之下故意落井下石的谎言——被一层层剥蚀，削弱，最终遭到摧毁。

    第一个谎言是，利物浦球迷在1989年4月15日强行通过大门进入希尔斯伯勒球场。真相则是，警官下令打开大门，以缓解闸机压力，此举导致莱平斯巷看台中央围栏处发生了踩踏事件。另一个谎言接踵而至：球迷喝醉了；没受伤的球迷偷死者的钱包。诬蔑堆叠着诬蔑。一个黑暗、丑陋、没有真实可言的叙事形成了。死者受到了侮辱，真相则被埋葬。

    小说家艾莉·史密斯曾在述及索福克勒斯此剧时写道：“这个故事讲出的东西对人类至关重要，人类怎样才能让事情变得有意义，我们如何彼此相待，权力是什么，权力让我们做什么，人类实际拥有的权力有多大，又有多小。”

    希尔斯伯勒死者的家属就像一个个现代的安提戈涅，他们的目的一直——在赔偿之前，在判决之前，尽管所有这一切还未到来——都是讲出事关他们所爱之人的真相。他们像安提戈涅一样，想要给他们的死者以尊严；想要让他们以应得的声誉得到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