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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6年03月09日 星期三

    女性的身姿

    凸凹 《 中华读书报 》( 2016年03月09日   03 版)

        近来欣赏了一系列关于女性在男性社会如何自处的作品,比如美国电影《纸牌屋》、英国艺评家约翰·伯格的随笔集《约定》《讲故事的人》,还有里尔克的长论《奥古斯特·罗丹》,感觉到,女性身体(往往是裸体)的姿势问题,不仅是个生物问题,更是深刻的社会寓言、生命寓言,与权力、心像、品格,甚至宗教信仰有关。

        约翰·伯格很清楚女性在现实中的真实处境,所以他心生悲悯,借对印象派画家雷诺阿画作的分析,实现对女性的关怀。他说雷诺阿本人的照片和他笔下的男像,都显得紧张、羸弱、苍白、愁苦,而女体则被他描绘得舒畅、丰满、温润、快乐,这体现出,雷诺阿是个真正具有人文情怀的艺术家,有女性至上主义的倾向,其作品价值应该被重估。

        他认为,一切痛苦的姿势,一切对女性不利的选择,都被雷诺阿从绘画中自觉地剔除了。他之所以绘画,就是为了给自己和别人带来快乐。因此他要营造一个没有边界、没有尖利和冲突,一切都被包裹起来的世界,就像一位母亲敞开上衣和胸脯。对他来说,快乐不是索取,快乐必须是自然的存在,非功利的无时不在。所以他的女体绘画,特别注重修饰润色,显得温柔可亲,舒适快乐,漂漂亮亮。

        他特别赞赏雷诺阿晚年的一句话:“对女人来说,最好的锻炼是跪在地上擦地板、点炉火或洗衣服——她们的腹部需要这样的运动。”

        因为在他看来,雷诺阿的主张,已消解了女性身体姿势中的痛苦因素,一切都基于女性身体之美——那些貌似屈辱的动作,正可以消减去女性身体上的赘肉,给她们一个平滑结实的小腹,符合健美的黄金分割律。由此关照现实中的女性,那些整天在家务中忙碌的女人,并非是家庭的奴隶,是她们身体美学的需要。用一句绘画术语来说,是“裸体的反面”,即:健美的体魄和朴实而庄重的生活。

        与约翰·伯格和雷诺阿不同,里尔克对罗丹裸体雕塑的解读,是从感官层面深入到身体内部的哲学思考,他给女性的身体姿势赋予了有关信仰、责任、尊严和担当的生命意义,其庄严的性质一如宗教。

        就《永恒的偶像》里尔克说道:一个少女跪着,她那漂亮的躯体温柔地向后靠着。她的右臂伸向后方,她的手试探着摸到了自己的脚。她的生活和生活的秘密,就被这三条线包围起来。她跪着的身体被巨石托举,像一尊圣像。让人突然间从少女那慵懒、梦幻或孤独的姿势中,认出了原始的肃穆姿容。遥远而庄重的宗教仪式上的女神就曾经沉浸在这样的姿态中。这个女人的头略微前倾,她的眼神带着一种宽容、尊贵和悲悯,仿佛在一个静谧的夜里从高处垂怜地注视着怀里的男人。男人沉浸在她的怀里,享受着一种令人陶醉的力量。

        里尔克对《女性柱》的阐释,更是摄人魂魄——一个女人的裸体,跪着,弯曲着,蜷缩着,充分表现了手的负荷,其重量不断降落,最终落在整个四肢之上。那块石头仿佛一个巨大的、古老的、强大的意志,分布在这躯体的每一个最微小的部位上,它支撑的命运从兹开始。它支撑着,像在梦中支撑着难以想象的重物,她找不到退路,只有兀自承担。于是,不论它倒坍还是崩溃,总归还是要支撑着。一旦疲备不堪,身体完全躺倒,即便是躺倒,也是支撑的姿态,无止境地支撑着,直到永远。

        女性的身体,即便是躺倒,也是支撑的姿态,这是多么令人震撼的意象!直让人感到,女性的身体,绝不是因其跪倒、蜷曲,甚至躺倒就可以轻侮之物,它是基督转化的金身,是用来支撑天地的,是用来拯救人类的,即便是她身姿之低,低过了尘埃。

        这是神,这是偶像,不是肉!震撼之余,不禁想到国人对待女性身姿的态度。

        不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文字记述和画面的描绘中,女性的身姿总是关涉欲望。跪、蜷曲、躺倒,都让男人生出便于娱乐的联想。

        晚年的朱安曾经说过:“我好比是一只蜗牛,从墙底一点一点往上爬,爬得虽慢,(年轻时还是觉得)总有一天会爬到墙顶的。可是我现在没力气爬了,(因为我知道)我待他再好,也没用。”

        朱安的话,虽然具体地指向鲁迅,但是我觉得,她是代表所有的中国女性,向男权社会所发出血泪的控诉。中国的男性,对女性身姿的欣赏,普遍不是她们的直立,甚至也不是她们的坐,跪、蜷曲和躺倒,也未必能让他们赏心悦目,他们最喜欢的,是女性的爬。因为爬远离直立、独立、自立,使女性天然地失去分庭抗礼、平起平坐的生存能力,她们必须人身依附,必须接受被奴役、被使役的人生命运。这样一来,男人就坐牢了性别的优势,他们在孱弱中强大,他们在不为中有得,在不争中获益。所以,他们希望女人永远保持“爬”的身姿,即便是你爬到了墙顶,他们也要把你重新掀下,让你无休止地爬。“我待他再好,也没用”。朱安不是没力气爬了,而是她看透了。

        中西文化就是这样的不同,比较文化的研究,如果以如何看女人的身姿为起点,或许更有通透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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