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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6年01月06日 星期三

    面对现场的批评活力

    陈晓明 《 中华读书报 》( 2016年01月06日   03 版)

        王春林近年来在文学批评领域风生水起,他的勤奋、热情和才华都让人惊异,也有人惊异于春林大器晚成,其实春林出道已久,早年就出手不凡,只是现在他的风头实在太足,与他早年的低调形成鲜明对比。春林也可说是奇人异相,按郭宝亮先生的说法,读春林的文章,娟秀雅致,想象他该是个白面书生,宝亮先生第一次见到春林就“大吃一惊”,原来“春林相貌高古,一部美髯,平添了多少虎虎英气,本该是个舞枪弄棒的,却偏偏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宝亮先生的经验相信不少同行朋友都有同感,我也不例外。春林相貌伟岸,毕竟要在他的性格和处世风格中体现出来,他写起文章来也如风卷残云,在他古雅清峻的文字背后,还是透示出一股豪气。用宝亮先生的话说,就是“刚健雄浑,纵横捭阖”。

        近年来,春林在《长城》杂志撰写专栏,几年下来,已经积攒了厚厚的一大本,成书已然是蔚然壮观。说起来,略早几年,我也在《长城》杂志上写了几年的专栏,这就对春林的文字有特别关注。写对当前文学最新现象发言的专栏是不好干的活,每到时间就要交上稿,且《长城》是大型杂志,文章的体量和质量都要有高标准。主编李秀龙先生是文学圈公认的大好人,他对人的信任、他的诚恳和认真,让你绝对不可松懈。我坚持了几年就觉得吃力,想去春林年轻体健,才气充沛,他这一写就有数年。

        春林这里结集的文学批评文章命名为《中国当代文学现场》,可以想见它的当下性和即时性。它的可贵正在于此,这也是春林在当今文学批评中最为独特最为出色之处。今天的“当代文学批评”其实内里包含的内容至少分为当代文学史研究和当下批评二大类型。这是因为当代文学的时段已然有了六七十年,也是因为高校当代文学这门学科已经蔚然成了气候。在这样的格局中,当下文学批评实际上并不十分占据主导地位。因为当代文学划归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里,形成学科是以现代文学为基础,也多半是以现代文学研究的方法为主导方法,故而从事文学史研究的人数要远多于关注当下文学创作的群体。学科建制、课题以及教学,都使“当代文学批评”经常混淆在文学史研究中而被淹没。从事当下文学研究的批评家,相比较高校里研究文学史的人群来说,那要少得多。像春林这样及时关注当下的文学创作,给予迅速的反应,广泛涉猎,敏锐品评,当是极为难能可贵。他关注的作家不只有几位名师大家,他也尤其关注年轻新锐,甚至刚刚崭露头角的青年作家写出的作品,只要有新意,有所突破,他会及时给予评介。

        当然,一个时代的文学是由优秀作家和优秀作品支撑起来的,文学史最终的淘汰也只会有少数公认的经典作品留下来。而那些在当时能获得大名声的作家,能够被留下来的概率要大得多。故而文学批评家首要的功夫要下在讨论最优秀的的作家和作品上面,这才是建设性的文学批评。考验一个批评家的能力是他对大作家的把握能力,对优秀作品的阐释能力。正如特里林所说,我只谈论最优秀的作品。这或许有些绝对,这在美国是行得通的,在中国或许就要兼顾其他。当然,特里林作为最优秀的批评家,他只谈论最优秀的作品这也未尝不可。在这方面,王春林不只关注新锐,他也多有关注重要作家作品的评论,一直跟踪重要作家作品发言。记得前些年王春林有写过批评张炜《刺猬歌》的文章,敢于直言不讳,指出批评,其志可嘉。这本文集中,春林又有多处讨论张炜的新近的创作,他的评价就中肯宽广深刻得多。不管如何,春林始终关注重要作家的批评视野是值得肯定的,也正因为此,他熟悉那些重要作家的创作轨迹,对他们的创作变化能给予细致而精到的分析。讨论贾平凹的创作的评论文章不少,春林有独到见解。他能在《秦腔》与《高兴》之间建立起内在联系,他看出它们二者“具有着孪生的性质”。《秦腔》中乡村世界的凋敝,构成了《高兴》中的刘高兴涌入城市打工农民潮。由此揭示了贾平凹这样的作家对中国现实的关注,具有历史的真实性,进入了当代中国现实的困境深处。由此前提,春林去阐释贾平凹的近作《带灯》就显示出贾平凹创作轨迹与中国社会现实更内在的关联。因为乡村的凋敝衰败,《带灯》的“维稳”主题就显示出中国现实更深的困境。

        作为一个批评家,春林有很敏锐和准确的现实感、时代感,这非常重要,他的批评和阐释建立在对中国当今现实的深刻体认方面。批评家不仅仅要坚持自我的美学标准和立场,同样重要的是要理解当代文学史的前提,理解中国现实的复杂性,理解作家创新的意义所在。固然批评鞭挞那些虚假低劣之作的工作很有必要——其实这些作品会自生自灭;但批评家更重要的工作是发现文学,“发现文学”就是在发现优秀作品时才能拓宽文学表现的边界,拓宽文学表现人类生活的边界,优秀的作品在很多时候都是“越界”之作,批评家只有比作家看得更远、更宽广,才会看到作家创新触及的世界的广度和深度,才会认识到其中丰富性,并且有效地阐释出来,并且在文学史的语境中肯定下来。

        相对于关注几位重要作家,春林的优势在于解析最新的文学现象。春林令人惊叹的批评才能更多体现在他对当前大量新作的及时反应上。其阅读量之大,反应之快,写作之及时,在当今专业研究者中无疑都是首屈一指。在这些即时性的批评中,可以看出春林相当好的艺术敏感性,他能从新作中看出每部作品新的质素,给予每部作品以独特的定位。这些评论该表扬就表扬,该批评就批评,说得中肯精到。作为同行,我时常会惊叹春林保持的饱满的情绪(甚至可以说是激情),就如我们垂垂老矣,已经很难对大量新涌现出的文学现象保持书写的热情。若无批评的激情,若无对文学还保持的那种挚爱,很难想像春林有如此敏锐去写作那么饱满的批评文字。

        当代文学研究可以有多种方法,文学批评亦可以有不同的方式切入,春林也同时在写不同的著作,有些做课题的高头大章自然去体现他的学术强度,但这部书却是有着新鲜的活力,有着面对当下的勇气和热情,有那么多的细致分析和真知灼见,我想有这些就足够使这部著作成为一部当代文学批评的可贵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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