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有继 终成完璧

    明代是中国科举的极盛期，对朝廷而言，这是选拔官吏最主要的手段，自然是士子别无二选的正途。由于经济、历史、文化等各诸多原因，有明一代，尤其是明初，进士大多出自东南诸省，北方进士数量少，状元则更为稀见。为全面选拔人材，宣宗朱瞻基即位后，采纳杨士奇的建议，开始实行南北分别取士。宣德二年（1427），马愉以山东举子身份大魁天下，自然备受瞩目，成为一个标志性的事件。明代著名史家陈建称赞道：“自洪武甲子一新科目，迨今凡一十五科，以廷对魁天下者恒出东南，而北方学者鲜与焉。独以东齐之秀魁天下士，北方学者与有光。”（《皇明通纪》）

    马愉（1395—1447），字性和，号澹轩。山东临朐人。宣德二年廷试第一后，即授翰林院修撰。宣宗勉其努力进学，以备将来之用。正统元年（1436），充任经筵讲官。正统五年，由时任内阁首辅杨士奇举荐，入阁预机务，跻身宰辅之列。正统十年，升礼部右侍郎。马愉品德卓落，为政勤慎有加，才能出众，深受朝野尊重。正统十二年，马愉遽逝，英宗痛惜不已，特赠翰林院学士、资善大夫、礼部尚书，赐谥“襄敏”，开明代赐官兼职的先例。

    马愉一生著述颇丰，在其二十年的仕途中，留下了四百余篇诗文。作为台阁重臣，其所著诗文，以优游述怀感遇之类为主，多为讲章、序跋、铭记等实用文体，具有“台阁体”诗文淳正、典雅的风格。虽然马愉“不以文采见”（《四库总目提要·集部·别集类存目二》），但作为明代北方少有的状元，进士中的翘楚，登门求诗、求序者甚夥，其所交游者亦多进士出身，是当时名副其实的精英阶层。这些诗文体现了马愉的为人之道、治国之术，也蕴含着他的故土之思、人间温情，有些也反映出当时上层社会的生活状态。如此等等，所有这些无不代表了当时主流的价值观念，展示了一代士人的精神风貌。据统计，从洪武初年到崇祯末年，有明一代276年间，共举行过88次正规的科举考试，产生了89名状元（洪武三十年丁丑科，二月会试所取皆为江南士子，大江以北无登第者。为平息北方下第诸生的不满，朱元璋命儒臣再考落第卷中文理优长者第之，取六十一，皆山东、山西、北平、陕西、河南、四川士子。六月一日，殿试，赐韩克忠等出身有差，史称“夏榜”或“北榜”。故本次科考有两榜进士、两个状元）。这89名状元中，只有47人有诗文集别传世至今。

    马愉去世后，其诗文也多有散佚。成化十四年(1478)，山东布政司左参政邢居正巡按临朐，从马愉后人手中索得其手稿，并嘱青州知府刘时勉校雠锓梓，以《澹轩文集》之名刊刻流传。时为成化十六年(1480)，上距马愉去世已三十三年。此即所谓“成化本”。此本不久便失传、散佚。嘉靖四十二年（1563），临朐籍进士、都察院都御史迟凤翔出在“成化本”残本基础上，补充从马愉裔孙手中检得的未刊手稿，以一己之力重加编排增订，刻成《澹轩文集》八卷，此即“嘉靖本”。清代纂修《四库全书》时，《存目》中所著录者即为此本。

    随着时间的流逝，“嘉靖本”亦日加稀见，即使马愉后人也少有人清楚其祖先文集的情况。上世纪80年代，马氏后人几经努力，搜得《马学士文集》手抄本两种，并据以整理，内部刊印《马学士文集》六卷。惜当时无其他版本可校，阙页、阙文无法解决，且限于专业，标点及为数不多的注释，也颇多可商之处。1997年，《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出版，其中《马学士文集》八卷所据为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藏嘉靖本。经查证，此本几可断定成海内孤本，2013年4月入选第四批《国家珍贵古籍目录》。《四库存目丛书》的出版，使《澹轩文集》又重回世人视野。令人不无惋惜的是，此本亦非完璧，也有三个缺页及多处漫漶。然而，斯文不灭，临朐马学修先生家中藏有道光八年（1828）《马学士文集》抄本八卷，几代人珍如拱璧，完好如初，较完整地保存了“嘉靖本”的原貌。抄本虽也间有阙页、阙字，但与华师大本恰好能相互配补。可以说，这是冥冥之中的一种幸运！

    马庆洲所撰《澹轩文集校注》以华师大藏“嘉靖本”为底本，以抄本及现存马愉手迹等为参校本，补足阙页、阙字，整理出一足本，并对总计440余篇诗文详加注释、考证。这是对马愉诗文集所做的第一次全面整理。它的出版，使这位明代江北第一状元的文集，在历经几百年之后，终于有了一个可资征信的足本。此书还附有与马愉相关的历史资料，为读者了解、研究马愉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同时，也为明代科举研究、文学研究等，提供了一个极好的个案资料。这是《澹轩文集校注》的一个首要贡献。

    作为“国家社科基金后期资助项目”，《澹轩文集校注》的还有一个比较突出的地方，就是它对诗文所涉及的三百余位士人做了较详细的考证、注释，为了解这些士人提供了可贵的参考资料。这些士人虽多为当日政坛精英，但在《明史》中有传的还是少数，从书中可以看出，这些考证多借助地方志资料、笔记及诗文别集，足见撰者所下工夫之深。此外，我们也注意到，在校注本书的同时，马庆洲博士撰写了多篇有关马愉的论文，涉及马愉的生平、著述、交游等各个方面。这种把古籍整理与研究结合的方法，一方面使古籍整理有所升华，另外一方面也使相关研究建立在扎实的资料基础上，避免无根之谈，体现了严谨的治学风格。

    从书的《前言》《后记》中可以知道，整理者是马愉的后人，他带着一份深深的感情去做这件事情，也得到了族人的支持，非一般泛泛研究可比。在整理过程中，他能够看到别人无法看到的资料，正是由于有了临朐的抄本，才能够与刻本相互配补，整理出这一完整的足本，使《澹轩文集》成为完璧。这也为家族文献及乡邦文献的整理，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例。

    《澹轩文集校注》，马庆洲著，山东人民出版社2015年11月，6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