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养生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游戏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15年11月18日 星期三

    我觉得自己更像个卑劣的小人

    韩石山 《 中华读书报 》( 2015年11月18日   03 版)

        北岳文艺出版社送我一本《胡正画传》,要我仿此体例,编本《李健吾画传》,与他们即将完成的《李健吾文集》配套发行。这些日子,《胡正画传》就放在案头,闲了由不得信手翻看。

        翻着翻着,就想起了胡正老师对我的提携与关爱。

        在山西,我这一茬作家里,我的出道不算太早。然而,一九八○参加中国作协办的文学讲习所(多年后改名为鲁迅文学院)归来,让我与老一辈作家一下子亲近起来。马烽、西戎、胡正,都是丁玲办的文讲所出来的,他们那时办到第四期,二十多年后,我们这一期,赓续前缘,为第五期。原本是师生,忽然之间,竟有了一点师兄弟的情分。中国作协都这样着力培养,老师兄们更不在话下了。先是从学校调出来,安排在乡镇任职深入生活。过了两三年,便开始着手调回省城了。

        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个“清除精神污染”,山西实在没有像样的人可以挂上,算来算去,还要数我。于是由乡下招回,住在省文联院里一间平房里,一边写检查,一边等候处理。

        当年老作家们的态度是,“清污”是必要的,但不应当清到韩某人的头上,这不是要他们的好看吗?于是便逆风而行,加速办事,将我调了回来。待办完手续,一家四口回到省城,省作协从省文联里分了出来,成为平级单位,胡正当了省作协的党组书记。

        胡老师的魄力之大,在山西文坛,早就尽人皆知。此番执掌帅印,虽已年近六旬,但其意气之风发,仍可比“小乔初嫁了”的周郎。记得初上任,就在并州饭店西楼开过一次创作会,提出要办个大型文学杂志,让大家想名字,说谁起的名字用了,给谁发个起名奖。最后定下来的名字叫《黄河》。

        名字有了,下来就是筹备了。开了党组会,定下筹备组由五人组成,即胡正、焦祖尧、成一、郑义和我。老胡和老焦,都有行政工作,分不开身,做具体事的,是成一、郑义和我。郑义那时刚得了奖,外面的邀请多,应酬多,偶尔见上一面,过两天又不见了。这样一来,具体事儿,差不多就全落在成一和我的身上。

        操心最多的,要数成一兄。现在杂志封面上用的“黄河”二字,就是他借来一部四体大字典,挑来挑去,挑了王羲之的两个字,说晋人的字,用在晋省的刊物上,挺般配的。

        我呢,严格说来,还是负案在身,是在办刊物,更多的是等待,是观望。清除精神污染,是停下来了,并不是说不搞了。给人的感觉,随时都会再搞起来,而再搞起来,我是绝难逃脱的。只盼着作协早点给了房子,那样,就是我有了什么,老婆孩子总算是回到了省城。

        参加《黄河》的筹备,对我来说,最大的益处是,不光调回作协,还有正经事可做,不再是像几个月前,待在这儿等着如何的挨批。对我的处境,成一很是体谅,多次说,过去了,就没事了,别老是自个解脱不出来。

        最让我感动的,还是胡老师。

        一次在院里闲谈,我把自己的担忧给胡老师说了,胡老师哈哈一笑,用他一贯的大大咧咧的口气说,这个事儿,你担心顶什么用?不顶用你担心什么?不要考虑了,交给我吧,你好好做刊物上的事。

        有他这话,我心里踏实了许多。也就在这前后,《山西日报》文艺部让我去了一次,说省委宣传部说了话,要让你解脱,我们一起商量个解脱的办法。最后是让我写篇自我批评文章,过后再发一个有亮点的短篇小说。我都办了。记得文章叫《在探索中前进》,小说叫《春雨》,暗喻这次的清除精神污染,对文学创作来说,像春雨一样的及时,像春雨一样的有益。

        看来是真的过去了。

        人的欲望,是一步接着一步来的。刚开始办刊物,图的是调回作协,且有个正式名分,待到进入五人筹备组,筹备到后期,就想着会让自己当个什么了。我原先以为,胡正是组长,焦祖尧是副组长,我们三个是组员,那么正式出刊,胡正就是主编,焦祖尧就是副主编,我们三个,只能在编辑部主任、副主任上分配了。那样的话,成一是当然的主任,郑义和我,就是副主任了。

        胡正老师的胸怀,真不是我们能想象的。不记得是什么形式了,那时他虽是党组书记,并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常是要办什么事了,就去谁的办公室,或是把人叫到机关办公室。这次是在我们的楼上,还是在别的地方,确实没有一点印象,总之是,他公开说了,他和老焦,谁也不当主编和副主编了,就让成一他们去干吧。

        天下竟有这等好事!那时,正是他们这些老作家出来做事的时候,好多比他还要大的老作家,正在当着主席、主编什么的,而他竟什么都不要。还得要说,在这上头,老焦也同样表现了一种高风亮节。我从未听人说过,老焦在这上头有什么不满。按说老胡不干了,他是最有资格干的。

        人的欲望,不光是一步接着一步来的,还是越来越大的。这个时候,我就想,胡焦二人不当主编副主编了,那么我们三个人里,自然是成一主编,我与郑义副主编了。心里纠结的是,我是文革前考上大学的,郑虽是中学生,可文学成绩大,排名会在我之前吧。

        又是一个没有想到,一九八四年底,开过党组会,正式排名下来了,成一主编,两个副主编,我的排名在郑义之前。这让我既欣喜又愧疚,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管怎样,总算是回到了省作家协会,且成为一个大型文学刊物的副主编。

        这年我三十七岁。

        现在说这些,没有一点炫耀的意思。实话实说,比什么都好。总括起来,一个最大的感受是,在整个筹办《黄河》期间,跟胡正老师的品质,包括老焦的品质相比,我觉得自己不像个坦荡君子,更像个卑劣的小人。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