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养生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游戏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15年08月12日 星期三

    孙犁和他放不下的《铁木前传》

    马榕 《 中华读书报 》( 2015年08月12日   14 版)
    《铁木前传》,天津人民出版社 1957年版
    《铁木前传》,百花文艺出版社 1959年版

        《铁木前传》是一本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小册子,才四万多字,如插入书架上,很难找出它的身影。然而,这本书却在广大读者心中留下挥之不去的印迹。对作者来说,竟很久不愿提及它。

        其实,《铁木前传》是未竟之书,这从名字“前传”就能看出。初版本“内容提要”就有“作者还准备写作本书的续编:铁木后传”的介绍。究其原因,是孙犁突然病了,致使结尾有些仓促,“铁木”作为“铁匠与木匠”的简称就显得草率,不明其义。原本作者有写续编的打算,他在1964年1月22日与冉淮舟函中说到:“我的小说没有续写,原因是我有时还是不好,再一放,恐怕就完了。”结果正是如此。“有时还是不好”,一是指病,一是指“文革”。

        小说最早发表在1956年第12期的《人民文学》上,同年夏,孙犁首先将作品交给正准备创刊的天津作家协会杂志《新港》,不知何故,稿件却被退了回来。时任主编的方纪从南方出差回到天津,读稿后大加称赞,责令再去要回,可是已太迟,《新港》创刊号错失首发《铁木前传》的机会。1957年1月,《铁木前传》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单行本,速度之快,应该算是一种补偿。而且书中还配有几幅素描,封面采取其中一幅,画面是六儿领着刚来的九儿到野地去拾柴禾。单行本的发行顿使“小满儿”誉满天下,一时热闹非凡,真有记者到创作地去查访。

        这时的孙犁仍在病中且疏于文字,他没料到的是,此书后来竟给自己带来了不幸。孙犁在《耕堂书衣文录》“铁木前传”条中有说:“此四万五千字小说,余既已写至末章,得大病。后十年,又以此书,几至丧生。则此书与余,不祥之甚矣。”而造成“几至丧生”,是“文革”。而他竟能以大病之躯顽强挺过来,实在是还想“蚯蚓作泥土之歌”。在“文革”时期,他宁肯放弃二十多年的创作,也“耻于和他们共同使用那些铅字,在同一个版面上出现”。自《铁木前传》后,1962年4月孙犁有两篇作品:《黄鹂》和《石子》,而且还是“病期琐事”;至1965年9月的一篇《烈士陵园》,时已三年;直到1977年3月孙犁才又写了一篇《保定旧事》,而且已是十年之后了。

        孙犁女儿说:父亲因为这本书挨批挨斗,受尽屈辱折磨,一腔激情心血凝结的文字、诗体小说,竟变成了扼杀他咽喉的绳索。运动一开始,造反派就冲到孙犁家,搜出了一封与中苏友好协会工作相关的信件,这成了批斗他的罪证。孙犁对家人说:“咱们吃亏就吃在《铁木前传》被译成了俄文。”《铁木前传》是1962年被译成俄文出版的,书改为《铁匠与木匠》。接下来,造反派又三番五次地对孙犁采取“革命行动”,抄了“前传”搜“后传”,结果,自然是大失所望。岂不知它还在作者腹中,本想续写的一点“后传”,一下遂成绝响。然而,读者的心依然牵挂着小满儿的命运。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孙犁虽获“解放”,但意识仍被禁锢,于是以发还的旧书,消磨时日,并题记,而集涓成流,名《耕堂书衣文录》。其中首先想到的就是这本书,“然近年又以此书不存,颇思得之。”故托当时的百花文艺出版社社长林呐于出版社书库中代为寻觅。不久,林呐交人带来一本,品相极差,并附函喻为久别之游子:“当他突然返回家乡时,虽属满面灰尘,周身疮痍,也不会遭遇嫌弃的吧?”的确,孙犁虽因它而病,因它而受难,但对失去的游子,又心常系之。当见到“脏而且破,几与垃圾同朽矣”的残本,不免多有愤感。

        孙犁独钟的是1959年7月由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水粉画改版本。水粉画是由《苦菜花》插图者张德育所绘,共4幅,可谓幅幅精彩。尤其是“小满儿”端碗水,箍着一朵大牡丹花毛巾靠墙坐在土炕上那一幅,简直画出了作者心目中的形象,使孙犁兴奋不已。当张德育到孙犁家拜访时,孙犁高兴地招呼厨房里的老伴:“德育来了,画《铁木前传》的,你来看看。”孙犁老伴竟惊问他:“你见过小满儿吧!”无怪乎此版书畅销至今。英文版是叶浅予老先生画的线描插图,也曾当面夸张德育画得好。生动的形象,确为这本书增色不少,奠定了张德育在中国画坛插图绘画的地位。铁凝撰文说:“中国至今无人超越张德育这几帧水粉插图的高度。”只是不知,林呐送来的是否此版书。而今,素描本虽无人提及,但作为版本,已被藏家视为新宠。

        论及《铁木前传》版本,不能不提1978年12月出版的第二版,也就是“文革”后久违的再版本。此版除新增加一篇“再版说明”外,张德育的插图仍然保留,在“再版说明”中说:“这部作品于一九五七年出版后,曾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然而,在‘四人帮’的‘文艺黑线专政’论的干扰破坏下,竟被扣了许多帽子。”这本书“虽然‘不准发行’已经十几年了,广大读者不但未将它忘却,反而更加希望阅读它、欣赏它。于是特将其再版发行。再版时作者对个别字句作了些改动外,其他悉仍其旧。”如此来说,所谓删改并没发生。

        1978年是文风重开之时,许多书籍,尤其是红色经典,为顺应环境,作了删节和修改,近年又按原版陆续作了恢复。而孙犁却独不为,如按“一时”的标准,《铁木后传》犯冲的地方有很多,小满儿风流韵事就是第一冲点,可作者坚持不改。正如《白洋淀纪事》一样,有人也曾劝他改一改,他拒绝了。对有人没经他的同意删改《荷花淀》一文,他就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

        那么,《铁木前传》倒底改动了哪些“个别字句”?在此不妨例出比照。六儿“趁鸽子”改“赶鸽子”;“四儿擦地一声,划着了一根火柴”,中改“嚓”;“被窝”改“被窠”;“要看谷子”,前缀一“只”字。全书仅此而已,统计,只有四个字,没有章节的删改。确如“再版说明”所说,只是“个别字句”的改动,而“句”倒没有。严格意义来说,这只是修正。如果说改,十五节中一句,应免强算是。新来的干部称小满儿为“齐满花同志”,再版改为“小满同志”。在整个故事中,小满儿都是以“小满儿”活跃书中,突然冒出个“齐满花”,一下令读者不知所出,如坠雾中。总之,孙犁还是孙犁,不作轻易变动。

        然而,细究之,则显露出小满儿在作者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多年来,人们一直在探问小满儿的身份,作者也声明绝不是真人真事。而这里,作者不经意间的失误,已清楚告诉了人们,小满儿就是“齐满花”。早在1953年9月,作者就写有一篇纪实散文,名字叫《齐满花》,与小说中未改的小满儿,同名同姓。除此之外,俩人还有很多相似之处:一,都是东关人,一个“出脱得好看”,一个“长得出众”。二,都已经结了婚,年龄相同,“一个十九岁,已经结了婚”,“一个结婚那年十八岁”。三,都有个好吃懒做的姐姐,婚姻都是姐姐包办的。凡此种种,都说明两人本就是一个原型。“小满儿”写的更丰满,以至于连孙犁老伴都要发出惊问。但,此“小满儿”已非彼“齐满花”了,而是作者偿还的一笔“念想”。

        所以,虽有三种版本,实是文本没变,变的只是封面和插图。除初版本外,彩图本是以1959年7月的为一版一印,封面是几棵大树的灰影;1961年11月一版二印,才更换为国风设计的咖啡面,树缩小四分之一置于右上方,一直延用至再版。如光看版权页,会将真正的初版本忽略掉,误以为此版就是初版本。而“文革”后的第二版才应是第三版。初版的封面虽已难看到,但乡土气息依然和小满儿一样清新爽朗。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