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中的那些人

    卞朝宁先生的《〈论语〉人物评传》是一本区别于其他相关《论语》的著作。全书共写了159个人物的评传，而他们都是《论语》中提及的。作者将这些历史人物分为五类，有些为人们所熟知，比如，尧、舜、禹。有些对今天的人来讲，是十分地生疏，也就是作者本人所说的“一些佚名人物”，读来就比较费精力，但极有意义。

    《论语》作为一部世界性的著作，出世以来，解读《论语》渐成显学。对《论语》的注解最早起于汉代，据不完全统计，古往今来的历代名家对《论语》的注释讲解达680余种，为这部儒家经典起到了推动阅读和传承的作用。今天要读到有益的，当推崇何晏的《论语集解》、朱熹的《论语集注》以及近代钱穆先生的《论语新解》等。北宋政治家赵普曾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更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此书在中国古代社会所发挥的作用与影响之大。今天人们在解读它的时候，不少是有功利性的。而《〈论语〉人物评传》作者则选择了一个新角度，帮助人们深化对《论语》的认知。所以，作者本人在“前言”中说，几十年来，“坚持研读《论语》从未间断，但一直停留在‘述而不作’的状态”。作者还认为：“研读《论语》是需要调动个人的人生阅历和感悟的，如果尚未经历多少人和事，就夸夸其谈《论语》心得，难免贻笑大方。”就此而言，不难看出卞朝宁先生对《论语》，甚至对于中国古代思想文化经典是怀有崇敬之心、敬畏之心的。

    卞朝宁先生在研读《论语》时，常在一种特定的情境中被激发出灵感来。先圣孔子在与人作答或与弟子讨论为人处世的道理时，常常拿各种人物为例来阐述自己的思想观点，并从华夏为正统和周室为正宗的历史观出发臧否这些人物。当然，人们在研读《论语》时对这些人物的了解和评判自然就仅局限在孔子的视野中，难免有的以偏概全，有的以讹传讹。《〈论语〉人物评传》第一次把《论语》里的所有人物从书中篦梳出来，用宏观的历史视角，力图把每个人物作为一个独立的历史人物立“传”述“评”。全书做到了这样几个有益的“结合”：一是“评”、“传”结合。159个人物一人一传，有传有评。这样有客观生动的描述，在还原人物的本来面貌和思想倾向时，作者也考虑到传记的文学化；也有主观全面的评述，把这些人物置于特定的历史背景和社会环境中进行和评判，充满了哲学的思辨。二是“史书”与“诸子书”的结合。《论语》中的诸多人物只是出现在正文的注释中，过去从来没有人作专门的研究，某种意义上说卞朝宁先生的这部著作是作了一项具有开创性的工作。因此，为了做到一人一传、一人一评，丰满人物，卞朝宁牢牢把握两条线索，一条线索是从《左传》《国语》《尚书》《史记》等史书的记载中寻觅，一条线索是紧抠《孟子》《庄子》《墨子》《荀子》《韩非子》《淮南子》等诸子书中的雪泥鸿爪，同时还要观照到《论语》在公元前5世纪中期前后的50年间的三次编纂，以及每次编纂在文本上留下的生命痕迹。作者在上述的几个方面，从结合上下功夫做了扎实的知识考古，对原始的资料进行了认真的研究考证并给予恰当的注释。即便“评”的文字允许必要的推测和推论，但也有尊重史实的论证说明，大事不“虚”。三是“学术性”与“工具性”的结合。评传是带有研究与评论性质的传记，一定的学术性，是考量人物评传的价值尺度之一。支持判断的依据，是给出充分的论证。比如在《论语》中，孔子称卫灵公“无道”，历数藏文仲“不仁者三”、“不知者三”，以及评价卫国大夫遽伯玉为“君子”，楚国令尹子文为“忠”等，设定在历史的长河中去评判，孔子的评价多少是不公正的。但这些在浸濡于儒家文化的传统中，往往是被那些汗牛充栋的著述所忽略。卞朝宁曾师从南京大学历史系著名历史学家刘毓璜先生攻读先秦思想史研究生，在研读《论语》时，他发现了上面的这个问题，因此，在写《〈论语〉人物评传》时并不死叩是非的甄别，而是从善如流地帮助人们阅读《论语》时了解孔子臧否人物时的政治立场，进而客观全面地认识孔子。全书将“评”建立在“传”的基础上，尽管内容不多，有的人物只写了半页，但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另外，由于一开始就定位《〈论语〉人物评传》为“从历史研究方面提供相关研读资料的工具书”，所以，梳理人物力求齐全，一个不少。在行文的结构上，每个人物的评传正文前缀了该人物在《论语》中出现的章句，按频次皆为“原文”照录；同时，陈述了孔子在答辩时对人物的指认，孔子在提到这些人物时都是从道理出发的。对于这些人物，不论事迹的繁简，史实留存的多少，每个人不仅作同样结构的安排，而且均有交代，可供研读《论语》的人随时备查，是为工具性。

    孙犁先生在《澹定集·与友人论传记》中说：“外国有一种所谓评传，一边叙述人物的历史，一边发挥作者对人物的见解，中国史书上是少见的。”为《论语》人物写评传，更是一件不易的事。像“隐者”和“佚名人物”这两个部分，《〈论语〉人物评传》的文本呈现就如同公文中的“附录”，作者只是做了交待而已，这也可算做了功德无量的事了。

    《〈论语〉人物评传》，卞朝宁著，江苏人民出版社 2015年3月，5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