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15年07月15日 星期三

    博物视界

    杂草正合我心意

    刘华杰 《 中华读书报 》( 2015年07月15日   16 版)
    《杂草的故事》,[英]理查德·梅比著,陈曦译,译林出版社2015年5月第一版,49.80元

        嘉禾/杂草、良木/恶树等划分是相对的、暂时的,与我们一时的看法、认定有关。杂草是无法消灭的,割、砍、烧、挖等招法尽管使用,除草剂尽管喷洒,到头来杂草依旧,甚至越来越昌盛!文明与杂草协同演变,人类对杂草似乎永远是爱恨交加。

        杂草,不限于草本植物,也包括木本植物。何谓杂草?通常说,长错地方的植物、没用的植物、令人讨厌的植物就是杂草。在中国,提起杂草,如我一般年近半百的老人容易起当年的批“毒草”运动。区分良莠,实际上并不简单。

        可与波伦的《植物的欲望》相媲美的精彩著作《杂草的故事》通篇都在议论如何看待杂草。《杂草的故事》英文原题就是Weeds,作者为经验丰富、颇懂传播技巧的梅比(Richard Mabey)。我读他的书不多,只有《怀特传》一种。另外看过有他出场的几个文化短片。不过,这已经足够判断他是一位写作高手,他也有学者气质和一阶博物实践。

        标题“杂草,正合我心意”引自克莱尔(John Clare)的诗句。杂草散发着不肯驯服的野生,是人为边界的打破者。梅比和我都欣赏克莱尔。由此可部分猜测到此书的反常识见解。实际上此书有一个没有译出的副题In Defense of Nature’s Most Unloved Plants,意思是“为大自然中最不受待见植物说点好话”!不过,梅比并不想完全翻案,并非置恶性杂草的基本危害于不顾而拼命讲它的好处。那是“愤青”的做法。那样的话,这书就没有多大价值了。入侵杂草非常厉害,微甘菊已在广东沿海一带肆虐,紫茎泽兰早就侵入到云南和贵州山地,一枝黄花成功落户上海虹桥高铁站铁轨间和崇明岛湿地芦苇丛中,豚草、三裂叶豚草、印加孔雀草已经大摇大摆走进首都北京,鸡矢藤、木防已最近还悄悄溜进了清华、北大校园。如果对这些不友善的举动无动于衷的话,简直就是无原则,鼓励植物的“放纵”。

        但是,学者讨论问题要看到两段或多段因果链,而不只是最后的一段。一方面要高度重视眼下这些现象,要追究一段原因,也要探寻二段甚至三段原因。杂草及有害杂草的入侵之复杂性,相当程度在于它涉及文明进程特别是现代化进程中因果链的多个环节。

        梅比的书有12章,差不多每一章都以一种植物命名,如贯叶泽兰、侧金盏花、宽叶车前、三色堇、牛蒡、柳兰等。每一章所述内容并非完全围绕标题,结构相对松散,就这一点而论它不如《植物的欲望》简洁,但内容更丰富。

        梅比在几乎每一章中,都通过大量的举例,在反复传达一个观点:嘉禾/杂草、良木/恶树等划分是相对的、暂时的,与我们一时的看法、认定有关。一个无法根除的历史事实是,我们今天所珍视的一切主粮植物和美味蔬菜植物,无一例外,都曾经是杂草!带有贬义的杂草,竟然是文明的伴生物。“杂草就是我们培育出来的最成功的作物。”(281页)哪里有文明哪里就有杂草;有什么样的文明就有什么样的杂草。杂草是无法消灭的,割、砍、烧、挖等招法尽管使用,除草剂尽管喷洒,到头来杂草依旧,甚至越来越昌盛!其实,是我们所追求的东西培育了杂草:导致其引入、变异、进化、传播。人类发动的战争,也会打破大自然的局部平衡,从而影响到杂草的枯荣、进退。文明与杂草协同演变,人类对杂草似乎永远是爱恨交加。

        野草为何有时那么猖獗?“是因为人们把其他野生植物全部铲除,使这种植物失去了可以互相制约、保持平衡的物种。”(中译本17页)为了一时的经济利益或其他方面的某种好处,人类经常过分简化事物,低估大自然生态系统的复杂性,不顾及缓慢适应性法则。刻意选定优良植物,人为抑制不符合要求的其他植物,把它们视为杂草,这被视为天经地义。第一回合较量中当事人也通常取得了效果。但是,风险同时在增加,当事物演化到第二第三阶段时,人工选择的结果令特定杂草反而强壮起来。谁来承受风险呢?往往不再是当初获利的“当事人”,而是依附于土地的弱势阶层。当年的发财者已经开始上马新的项目了!

        当然,许多情况下,私利表现得并不明显。有时当事人仅仅出于好奇或者为了科学研究,或者为了公益,在操作过程中不经意地释放了可怕的杂草。一些杂草常以植物园、大学和研究院所为跳板最终扩散开去,事后大家都装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比如邱园草(牛膝菊)、牛津千里光、牛津草(蔓柳穿鱼)、杜鹃花(对于英国)、醉鱼草(对于英国)、葛(对于美国)、臭椿(对于美国)、火炬树(对于中国)、互花米草(对于中国),当初引进,动机与效果都无可厚非,但结局却出人意料。实际上,恶果不是不可以避免。古老的格言早就说了:人算不如天算,智慧出有大伪。但是总有一部分自以为聪明的人未经慎重考察与测试就不负责任地引进了外来物种。

        为何葛与臭椿在中国一点没事,到了美国就疯狂起来了?水土异也,环境变了。它们在中国久了,非常适应,不会有大起大落。到了美国就不适应。不适应不意味着衰亡,另一种可能是飞黄腾达、无拘无束地繁衍。那么好了,在美国呆久了不就适应了吗?完全正确。问题是,能够忍受这一过程吗?不过,这确实提醒人们,要防患于未然,若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心平气和地接受事实,想出稳妥的办法应对。

        杂草入侵后怎么办?在西方有各种“杂草法案”,问题意识一向很强的科学家更不会闲着,消灭、控制杂草的措施层出不穷。但有多少是管用的?一定要区分短期管用和长期管用,还要看有多大的副作用。

        谁有先见之明?严格说谁都没有或者都有一点。常识以为,科学家在预测上比较在行,其实在杂草问题上,并非总是这样。梅比引证大量材料,反而显示文学家、诗人比科学家更有先见之明,能“看到”大尺度事物演化的可能结局。

        如果仅仅根据科技杂志上的最新成果来写一部关于杂草的科普著作,我想不会吸引太多读者。梅比没有那样做,他似乎更喜欢引用文学作品和绘画,在乎莎士比亚、克莱尔、华兹华斯、杰弗里斯(Richard Jefferies)、温德姆(John Wynd⁃ham)、塞尔夫(Will Self)、丢勒。即使对于他不喜欢的拉斯金,他也大段引用,并找出对他的反科学观点有利的一点最新科技进展。

        人类与杂草周旋颇久,时间跟人类的历史一样长。但不得不说只是在所谓的“地理大发现”以后、西方文明横扫世界之后,杂草危害才变得突出。世界的西化告一段落后,新技术革命特别是转基因技术再次启动了杂草风险警报,虽然孟山都等高科技公司以出售特制的除草剂而闻名。

        上个世纪60年代,美国人向越南喷洒了1200万吨橙剂,一种落叶剂,为的是让游击队无处藏身。橙剂给越南国土带来了深重的灾难,40多年过去了,相当多被喷的森林仍然没有恢复过来。那些地方特别适合丝茅等杂草生长,人工干预没什么效果,火烧反而加速了其疯长。人们尝试栽种柚木、菠萝和竹子,但都失败了。不过,最近丝茅又从亚洲潜入美国,让南方各州头痛不已,“不得不说这种复仇有些诗意”。(17页)

        别忘了,孟山都就是当年橙剂的生产者、获得者。摇身一变它变成了现代农业甚至生态农业的化身,真是够讽刺的。归纳推理不保真值,归纳法不完全靠谱,但这不能由此得出“世人活该被同一骗子重复欺骗”。

        《杂草的故事》涉及大量植物名,历史、科学、文学内容纵横交错,翻译起来比较麻烦。我读后认为翻译是比较准确、流畅的,在目前的翻译市场上此书翻译水平属于上乘。吹毛求疵一点,也能找到个别小毛病,比如:

        7页提到“藜与甜菜属于同一个目”,植物学上谈两个相近种的关系通常不这样讲。通过Amazon查原文,仅提到it’s related,根据植物学知识,最好译作“藜与甜菜同属于(藜)科”。

        严格讲英文seed-pod,不能随便译成种荚或荚果,pod要具体化为不同的译名。183页梅比从邱园偷的是双花白屈菜蒴果而非荚果;204页莫里森提到的十字花科植物结短角果,不宜说种荚;253页凤仙花结的是蒴果不是荚果,也不宜说种荚。

        240页“但我们没有立场挑剔”读起来别扭。用Amazon查到原文是 But we’re in no position to quibble,中文可更通顺地译作“但我们不能太挑剔”。

        252页中间引文一段提到的引人注目的植物是杜鹃。我怀疑翻译错了。根据上下文以及BBC广播频道中梅比的一段Indian Balsam音频判断,植物学家休谟所讲对象应当是凤仙花。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