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助我小学文凭教高中

    1953年我初考名落孙山，到24公里外的鲤城一爿酱料店当徒工。临行前，读了几年私塾的父亲叮嘱我：“工余要多看书，关心学习。一个人如果有学问，很少一辈子用不上；假如胸无点墨，有机会可以改变命运，你就会伤心干瞪眼。辍学不等于失学。”

    那时，店铺买旧书报来糊纸袋。一天，我打开一捆旧书，看到一本巴金的《家》。随手翻翻，竟被吸引住了，让失学的我有接触到现代文学作品的机会。古代小说是遥远的事，现代小说贴近生活，《家》中人物的命运能激发我的爱和恨。在买来的旧书中，我据书后的广告陆陆续续淘到巴金《激流三部曲》的《春》《秋》《爱情三部曲》（《雾》《雨》《电》）《旅途随笔》，有鲁迅的《呐喊》《彷徨》《朝花夕拾》，有郭沫若的《革命春秋》《创造十年》，茅盾的《子夜》，郁达夫的《沉沦》，朱自清的《背影》，老舍的《骆驼祥子》等等。

    我从一本《古人读书的故事》知道西汉有个董遇，向他讨教的人说没时间读书，他回答：“当以三余。或问三余之意，遇言：‘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也。’”启迪之下，我利用业余的时间学习，也有自己的“三余”。

    工之余。门市部的生意一般在上午，中午顾客稀少，便有读书机会。晚饭后店门关了就可心安理得读书，不到半夜不熄灯。外出给客户送完货，回店路上便进市图书馆的阅览室读书看报。

    路之余。企业公私合营后，我肩挑酱料产品下乡推销，回家货尽担空，一路上背诵古诗。一路欢心一路歌，把来时一肩辛苦全忘了。逢节日就回家一趟，临行前的晚上，把《古文观止》要背诵的篇章抄在纸上。天亮出门，肩背雨伞、腰系水壶，脚穿草鞋。有一种像古人游历山水的兴致。一路既不寂寞，又不失雅兴。要是读到动情处，情景相生时，四顾无人，就高声入云了。

    假之余。我在市职工业余学校当扫盲教师，放寒暑假时，每天清晨，我就背着内装高中教材的书包，带着水壶、馒头、草席入开元寺自学。那时，寺里十分清静，是不受外界干扰的一方净土。寺内处处留下我的足迹印记，也飘散着我的琅琅读书声。

    那时，社会上没有五光十色的娱乐设施，年轻人也以追求理想为荣。我白天手捧的是书，夜里躺下床头也是书，同伴告诉我，梦呓也是读书事呀。因为“人不能像走兽那样活着，应该追求知识和美德。”意大利的伟大诗人但丁《神曲》这两行诗，让我刻骨铭心。

    1960年我以同等学力参加高考，录取在厦门师范学院。入学不久，在“调整、巩固、充实、提高”方针的指引下，院校合并，我被下放到小学当老师了。我没气馁，继续学习王力主编的《古代汉语》，学习1956年文学与汉语分家的那套初高中的语文教材。

    因为长期读书，积累知识，终于有发挥的机会来了。上世纪80年代初，改革开放的历史时期给我最好的机遇。教育逐步走上正轨，可大学十年没招生，基层推荐上大学的分配到中学来的寥寥无几，中学教师奇缺。上级把我从教复式的单人校调出来，到一所小学附设的初中班任课。因中考语文成绩出人意料的好，继而调进中学。不久，又从农村一般中学调往城市重点中学。我教了十届高中毕业班，以发表的两篇文章抵文凭、教学出成绩而评上高级职称。这一切，都得益于青少年时没有虚抛光阴而用功读书。想不到当年路上诵读的古诗文，30年后正派上用场。

    我从一个只有一张小学文凭的业余扫盲教师成为高中语文教师，实现做不了中学生而当老师的愿望。我不是班科出身，也没接受过进修培训，全靠自己长期、广泛阅读获得知识。教学教学，边教边学。缺什么，学什么。阅读，改变了我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