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报记者康慨报道 围绕着已故奥匈-捷克斯洛伐克德语犹太作家弗朗茨·卡夫卡遗稿的漫长争夺战上周结束,私人收藏的手稿成为公产,以色列国家大获全胜。
特拉维夫地方法院的一个三人小组6月29日下发判决书,维持2012年的裁定,驳回埃娃·霍费的上诉,认定她从母亲埃丝特·霍费手中非法继承并持有卡夫卡手稿,勒令她将所藏全部手稿上交以色列国家图书馆。
卡夫卡于1924年去世于奥地利,死前将手稿托付密友和遗嘱执行人马克斯·布罗德尽数销毁,但布罗德违背了朋友的遗愿,不仅不毁,反而陆续付诸出版。1939年,德军攻入捷克斯洛伐克边境前五分钟,布罗德上了最后一班出城火车,从布拉格逃往巴勒斯坦。他随身只带了一只行李箱,里面装着卡夫卡的手稿。1968年去世前,布罗德将手稿交托给了女秘书兼情人埃丝特·霍费。
以色列政府和文化界视遗稿为国家公产,与霍女士长期对峙,对其外卖手稿的企图一向严防死守,直至她2008年以101岁高龄去世,方对其两个古稀女儿埃娃·霍费和安妮塔·露特·魏斯勒发起讼战。霍家本已与德国马尔巴赫的德语文学档案馆达成协议,要将卡夫卡-布罗德档案打包卖给后者。2010年7月,以色列法官不顾被告坚拒,下令强行打开特拉维夫和苏黎世的十个银行保险箱,清查手稿。
2012年,在以色列法院将手稿判归国家图书馆后,两姐妹提出了上诉。
霍家自认最有力的一项证据是1952年布罗德写给埃丝特·霍费的一封信,信中保证她有处置手稿的全权,而没有捐给国家的义务。
但法庭认为,布罗德的保证并未赋予埃丝特·霍费处置手稿的“绝对权力”。根据他同年留下的其他书证,法庭宣布,布罗德的终极愿望是把手稿捐献给国家。
上周的判决书还指出,卡夫卡“从未见过”两姐妹的母亲,必不会允许将原来立意销毁的文件交给朋友的秘书的女儿付诸公开拍卖,由出价最高者获得。法庭判定,这批手稿是霍家侵占的财产,在布罗德死后继续持有手稿是非法的,霍家对手稿没有任何权利,包括获得任何版税的权利。
但即使在以色列国内,为霍家鸣不平的犹太知识分子也不在少数。2011年12月14日,《国土报》刊发伊扎克·劳尔(Yit⁃zhak Laor)的文章,对以色列国家的小气和打着文化幌子强夺私产的行为表示不齿。
劳尔说,耶胡达·阿米亥是以色列最著名和最受读者欢迎的诗人,但在2000年去世前,他将自己的全部手稿和文档卖给了美国的耶鲁大学,因为他想给家人多留些现金,而国家“不想按美国大学的出价付给他钱”。那个时候,以色列国家图书馆“不敢开战”,在手稿运美前影印一份的要求也被美国人拒绝。现在他们盯上了两个老太太,其伪善的“文化”借口颇值得怀疑。
“以色列到底想要什么?”劳先生写道,“我们认为卡夫卡是‘我们的’作家,可全世界没一个地方把卡夫卡当作以色列作家来研究。”卡夫卡主要生活在多语言的布拉格,虽然确实对意第绪语有兴趣,也曾想学习希伯来语,可他说到底还是个犹太血统的德语作家。“他不属于以色列国,这是一个连20万美元(这是全部!)都不肯拿出来,好让阿米亥的档案留在境内的国家。”
不是每个犹太人都是以色列的财产。劳先生说,希特勒上台以后,阿诺德·茨威格虽短暂流亡巴勒斯坦,但后来回了东德,1968年死在那里。而阿尔弗雷德·德布林没来巴勒斯坦,弗朗茨·韦费尔没来,施特凡·茨威格没来,库尔特·图霍夫斯基没来,保尔·策兰也没来,谁敢提出要求,要把他们的手稿归入以色列的档案馆呢?卡夫卡已经有爹了,一个挥之不去的魔影,好像这还不够,现在以色列国家也非要像“老大爹”那样罩着他。“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劳先生说,“广大的犹太知识分子拒绝了犹太复国主义,而且不想生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