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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5年03月11日 星期三

    《三个三重奏》:一部向艾略特致敬之书

    雷达 《 中华读书报 》( 2015年03月11日   19 版)

        宁肯这部小说题目上很容易让人想到艾略特的《四个四重奏》,那是一部被看作诗与乐完美结合的经典作品,艾略特借助复调等音乐技法来建构作品,并意欲寻找解决有限与无限、瞬间与永恒、过去与未来、生与死等二元矛盾的方法,从而拯救人类的时间。宁肯是我的学生,当我看到《三个三重奏》这个与艾略特有点相似的题目略微替宁肯紧张,多少捏了把汗。复调要写好是不容易的,然而,我读起来后却渐渐把这担心抛之脑后,因为我完全被小说所吸引了。

        应该说,小说的三个三重奏精彩而深沉:第一重是“我”的声音,在小说中由序曲和注释构成。宁肯说:“注释”如果有了叙事功能、话语功能、切换功能,就会成为新的虚构空间,小说将会变得立体,具有透视性。然而批评家对此变异远不如作家敏感,也没什么兴奋,由此看出二者的不同。的确,我们太缺少形式主义的批评了,缺少多样性,作家一味写实,讲故事,批评家一味解读内容,多是社会学的套式,未免单调了。当然,注释的功能并非全如宁肯所言,是否有干扰阅读的问题,我认为也值得注意。读这部小说的注释需要一个适应过程,这种创新的写法值得鼓励,但也还要时间检验。

        小说的一个“重奏”叙述者“我”,是一个外表健康但内心病态的人,不是残疾人,却喜欢坐在轮椅上阅读,在书架中快速穿行,自己将自己囚在书房里面,甚至认为现实世界不如图书馆真实。“我”的理想是居住在图书馆里,某天“我”又来到另一座图书馆——看守所的死囚牢,成为一名志愿者。这里是权力的终点,却没有任何忏悔。“我”在这样的图书馆阅读了许多人,他们的人生成为“我”讲述的其他声音,并且“我”许诺要让采访过的那些死刑犯活在自己的书里面。第二个“重奏”是杜远方,他是一个国企总裁,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和社会的黑洞里。他在逃亡的过程中与李敏芬发生了不伦之恋。第三个“重奏”是居延泽,一个名牌大学生从秘书走向权力巅峰。这一“重奏”中又有对于居延泽的审讯的重要内容。这三重声音三重奏其实是在同时奏鸣,并且最终走向合唱。宁肯说:小说的调式无疑来自叙述者或作者……高潮到来之前这两种调式一直是各唱各的,但是会逐渐走向合唱,《三个三重奏》的确让人惊讶地做到这点,整个小说的架构让我不得不再次想到艾略特的《四个四重奏》,是的,某种意义这是一部向艾略特致敬的小说。

        三个三重奏的主题完美的罪行,小说题记为鲍德里亚《完美的罪行》中的句子:“在完美的罪行中,完美本身就是罪行,如同在透明罪恶中,透明本身就是恶一样。不过,完美总是得到惩罚:对它的惩罚就是再现完美。”鲍德里亚的这本书主要批评对象是后现代社会,更确切些说是虚拟正在取代现实的严峻情形。在这样的境况中,人与现实的关系变得越来远,而虚拟的社会是一种完美的罪行,是应该警醒的。事实上,这是点题之语。《三个三重奏》与其说是宁肯对于现代社会的黑洞的呈现,不如说是他对于现代人与真实相疏离的存在的反思。

        宁肯认为很少见到我们作家大段缜密的心理描述、感觉分析、意识活动,或许这注定是西方作家的专利?我们有瀑布式的感觉推进,有细节显示的微妙心理,有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营造,有象征、映衬、指涉,但这一切都不能取代正面的心理描写的力量。这种描写因为缜密相当可怕,让人望洋兴叹。我以为宁肯在小说中一直比较重视心理描述,这在《三个三重奏》中得到了集中体现。除去小说中有关人物日常生活的心理刻画之外,有对于两性心理的许多揭示。让我吃惊的是小说中有关审讯居延泽时的审讯方和被审方的深刻心理交锋,在一片厂房深处,一切皆白彷如艺术工作室的秘密审讯场所,居延泽和身患绝症的审讯专家谭一爻的角力惊心动魄。特别是那个身患绝症,已经进入生命倒计时的法学专家谭一爻的出现,他与居延泽的每一次交锋,都是一场心理之战,灵魂之战,生命之战,其心理描写的巨大张力也是小说最精彩的看点之一。这些内容在当下的小说中是较为少见的。

        在这个超现实的审讯环境中,小说也相应的改用了另外一种方法给人物命名:巽、艮、兑,均为八卦之卦名。这是一群身份隐秘的人,从事着一个特殊的职业,连名字都有些怪诞,增添了这场审讯的神秘性与不透明性。小说另一大看点是写了不伦之恋,李离和李敏芬这两个不同时代出现的中年女性的情感经历都具有某种乱伦性质。杜远方比李离大15岁,早年就失去父亲的李离一直对杜远方有父爱的情感因素,这是一场几乎的父女恋。李离后来的情人居延泽比李离小15岁,似又是一场母子恋。宁肯在叙述这些不伦之爱时用了一种纷乱的笔调。杜远方逃亡到李敏芬家时,与敏芬的情感很难说是爱情,他比她大将近30岁,虽然他们外表看似很般配。这种不伦之恋究竟有何寓意?是否正是完美的罪行之一种?它本质上是虚拟的,不真实的,本质上与“我”的以图书馆为宇宙是一样值得怀疑的。所以,这些不伦之恋没有一个有结局,而叙述者“我”——另一重奏,到最后也越来越宽容,小说最后以“我老了。而且不仅仅是老了。”一语结束,颇具意味。

        总之,通过上述的描述可以发现宁肯的这部《三个三重奏》是一部在精神与形式上都颇具追求的小说,是当代小说的一个异数,也使宁肯作为当代文坛的一个异数的形象更加地突出,意义也会更加昭著。

        《三个三重奏》,宁肯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4年10月,39.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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