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15年03月11日 星期三

    学术,还是“学束”?

    安宁 《 中华读书报 》( 2015年03月11日   03 版)

        我去年7月去坎特伯雷参加“第40届康拉德年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欧陆学者擅用历史解读作家作品,英国学者直面作品本身、玩味语言文字的美,而美国学者则乐于运用理论,比如从心理分析的角度透视文本,我们亚洲学者,包括日本、印度、港台等,尤其关注作品的伦理内涵。但不论哪一种角度和观点,优秀的学者总体现出一种激情,即用生命诠释作品,就如我们的李欧梵、钱理群、王富仁等长者对鲁迅的解读,那是生命对生命的拷问。

        欧梵先生曾讲,他一度用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来写《铁屋中的呐喊》的第一段,写了改、改了写,总不能满意,所经受的磨练和痛苦难以用言语来形容。面对每一个句子,也是百般锤炼,常常盯着一个字或一句话坐上两三个小时,直到写得透彻无余,一字不能多一字不能少。

        在坎特伯雷期间,发现“康拉德在中国”这样一项研究在西方尚属空白,众长者鼓励我写文章介绍一下康拉德在中国的情况,其中包括凯斯·卡拉宾先生(KeithCarabi⁃ne)。卡拉宾的语言朴实到笨拙,那是因为他把学问看得很重,用文字承载真诚,字字带着心血和拷问。要写文章给这样的学者看,逼着我一丝不苟的去面对。

        首先,认真梳理文献,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逐条记录。经过近两个星期的整理,发现国内历年研究康拉德的文章(包括博硕士论文)达千篇之多,我心惺惺。每篇论文的撰写,不管写成啥样,都是作者的血汗之作啊!但尤让人心痛的是:这血汗浇灌下去,优秀的篇章不多。因为,众多文章的写成所遭受的痛苦不是来自文本的难度、灵魂的拷问,而是职称晋升的压力。康拉德的小说,如康拉德一般顽固,不收无心的祭品。

        面对卷轶浩繁的学术作品,我在思考:普通读者如何接受康拉德呢?在专业同事的帮助下,我设计了一份问卷。在网络上发放,结果不理想,于是带着100份问卷南下深圳书城,这个我印象中年轻的城市里面优秀的实体书店。一个下午下来,斩获了18份问卷,我的心在不断的下沉:

        “康拉德是谁?”

        “哪有时间读书啊!”

        “小说,我知道的不多。”“你这样做有意义吗?”

        晚上睡下,早上起来再去书店,觉得步子和心一样重,拖不动。做完48份问卷,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反复有人问:“你这样做有意义吗?”这让我自己也产生了怀疑,“是啊,我在干什么?”继而,内心隐隐的咆哮,回答问者道:“这让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强烈的发问:学术在干什么?关起门来自娱自乐吗?文人,你是干什么的?你受了教育而与普罗大众形同陌路吗?你真诚面对作品了吗?你传载文明了吗?”

        爱人和四岁的儿子拉着我的手,一份份把问卷完成。100个人中,只有一个从香港过境来深圳买书的小姑娘读过康拉德的《黑暗之心》,一个研究生听同学说起过康拉德,其余98个好心接受我采访的人没听说过康拉德。他们中间有教授、医生、工程师、工人、老板、设计师、流浪者、家庭主妇、学生等等,年龄从10岁到76岁不等。

        顾彬曾对我说过一句振聋发聩的话:“文革期间中国没有出现伟大的作家,不是文革的错,是作家本人的错。他们的良知坏了。为了保全生命,向环境屈服。而真正的诗人、作家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发出心的声音的。”对此言论,我不予评论。但在那一刻,我面红耳赤,为了职称和生计,我有没有卖了灵魂,去写自己都不愿读的文章?我作为知识分子的良心哪里去了?

        今日的文人,是在学术,还是在“学束”?被科研体制束缚,被求取功名束缚。几人仍有勇气去直面作品本身、体会文字之美、坦然接受文学对灵魂的拷问?谁还会花上三年时间去写一段无愧生命的文字?几人仍然能够“文以载道”,传播人类真正的文明?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