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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5年03月11日 星期三

    一面终缘悭相知情未了

    ——缅怀王洛宾

    徐学毅 《 中华读书报 》( 2015年03月11日   07 版)

        我与王洛宾有过一段未谋面而相知的日子,我们互通款曲,探讨人生与艺术,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80年代中期,我在延边州政协工作,由于偶发的灵感写了几首歌词,不久,我在《瞭望》杂志上读到一篇介绍王洛宾坎坷人生几十年对民族音乐的发展卓有贡献的事迹,使我由衷地对他产生了倾慕之情,特别是我感到他那多舛的命运和葆有的马尔戈微笑与我有着某些相似之处,思虑再三,我给老人写了一封短信,并附了一首题目为《相知又分手》的歌词请他指正。

        不多日我就收到王老“航空”寄来的信和为歌词的谱曲。我捧读老人的信,心情激动。当我回到家与内子再次展读老人的信时,内子不住地絮聒:“真是个好老人!真是个好老人!”

        王老在复信中主要说:

        本想会后十月初为你谱曲,不料今晨坐在琴旁,偶尔写成。《相知又分手》格调仍有点古风味,这种风格五十多年没有涉及,因此写出来风格不够严谨,请多提意见。

        “永远得不到的,永远占有我的心”可否改为“永远占据我心头”,请考虑。

        老人为人笃厚、真诚,毫不以大音乐家身份自居的精神令我深受感动,并对他由衷地产生了深挚的敬意。同时,我还为自己不揣冒昧地烦扰一位73岁的高龄老人(介绍文中说“如今年逾花甲”)而内心隐隐不安。对于歌词,我尊重老人的修改意见,将“永远占有我的心”改成了“永远占据我心头”。

        我曾将我与女儿合照的一张照片寄给了他,并邀请他作长白山之游。1987年春节后我收到了王老一封感情真挚、热情洋溢的来信,我不知将这封信读了多少遍。

        “我青年时代在青海住过十年,今天青海人民公认我是青海音乐园地的最早开拓者,四十年前写的许多歌已变为青海民歌,因此青海各界邀请我去西宁,在电视上与青海人民一起欢度春节。一共住了十五天,是我晚年中最幸福的时刻。”

        “几首歌词都好!暂选一首《相思曲》寄给你作为春节礼物,其他慢慢再写……如果我们能合作,写出十几首长白诗歌,歌颂祖国大好河山,要比打麻将钻桌子更有意义。

        老人的兴奋心情深深地感染了我,那年的整个春天我心情特别愉快。王老谱曲的《相思曲》的歌词是这样的:

        月相照/人相思/海天空阔/海天空阔/忆往昔/情意殷殷/手相携/怕离别/终离别/岁月空蹉跎/月相照/人相忆/海峡难越/海峡难越/魂牵绕/望穿秋水/梦难托/盼重逢/祁团聚/鬓雪年年多

        王老在另一封信里表达了宽广、高尚的情怀,他对当时音乐界的流弊鞭辟入里的话一扫我心里的沉郁。特别是老人在信中称我为“好友”,使我受宠若惊。

        我们合作的《相知又分手》,是一首艺术小品,这里的很多人都喜欢它,抒情、真挚。歌词可贵的是在风格上富有民族性,因此我对于曲子也尽量使之民族深化。近年来许多青年曲作家,用新奇的旋律把自己的民族语言弄得颠三倒四,听起来又可笑又痛心,但却得到音乐编辑的欣赏,实际上他们是在破坏国家所倡导的艺术创作民族化。

        多年来自己的时间大都用在整理民歌上面,很少创作新歌,经过思维用情感组成的歌词太少,正像新疆街头卖烤羊肉串高声呼喊“烤羊肉!”其实他也不知自己喊的是什么,纯属下意识的习惯行为。

        说句笑话,我们还是自我欣赏吧。其实刊物上发表的歌,不一定有人唱,能在友人之中传唱的,是真正的发表。有机会我们再合作几首不能发表的歌。

        因为参加社会活动过多,劳累成疾,去年曾经住了两个月医院,春节前还要去医院复查。

        王老自己已经认识到过多的社会活动有损于健康,但是他的暮年异常辉煌,国内外活动非常之多!对此我曾向内子说过自己的隐忧。当各种传媒把他与三毛的关系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我对他的人格、人品坚信不疑,在我后来发表的《纯情橄榄树》一诗中充分表示了观点!

        真挚的情谊愈积愈厚,愈沉淀愈深沉。后来由于生活的变动,我们之间的书信往来少了,但是我们家人对于王老的思念之情却是深沉、绵长与持久的。

        当那一天噩耗传来,我不胜悲悼,泪洒天末,写下了嗟悼诗。当时,我以为王老可能葬在乌鲁木齐,所以诗中许愿说“有朝遐举出玉塞”——不惜关山万里到坟墓上去祭奠老人。

        西部歌王已仙去,天涯悲戚涕泗零。红牙谱就相思曲,鲤鱼书传忘年情。十载相知难谋面,几度昂藏见荧屏。有朝遐举出玉塞,樽酒夜台祭圣灵。

        2009年7月25日,我终于实现了心愿。我和内子专程去北京金山陵园拜谒漂泊半生、魂归故里的民族音乐艺术家王洛宾墓。

        王老的墓坐落在“静谧苑”山崖边的首排中间。以金山陵园的术语而言,属于“太白青平黑式”。整个灵园树木垂荫,一片静穆。我默然伫立墓前读着《墓志铭》,进行灵魂之语。在中华民族危难之际,具有强烈爱国精神的王洛宾毅然奔赴抗日前线,参加抗日组织,积极进行抗日救亡宣传工作。在许多年里他头戴荆冠,却以歌颂民主自由之歌和情歌抚慰罹难者的心灵。用他自己的话说:“即使身陷囹圄,我也胸怀坦荡,过着我快乐的日子,写我大我的情歌,谱我美丽的囚犯歌,用我的歌声迎接一切苦难。”他的人生太纯粹了,心里总响着七个音符的美妙旋律,用以“提炼他痛苦的纯美”,写他“大我的情歌”,即使凌辱与践踏也不能玷污他的情愫。他身世的凄迷与罗曼,深重的劫难与辉煌,黍离之悲与情思豪迈,几许岁月的焠砺与大义苍茫的心态铸成了他深厚的内蕴与崇高的人格。是历史的机遇还是人生的造化,使他终于在垂幕之年有了潇洒完美的转运,名冠世界。

        1996年3月14日以后,王老的精魂在金山沐浴着雨雪艳阳,清风明月,世界仍有许多人在唱他的歌。他的许多作品已经成为中华民族艺术宝库中的经典之作。他所取得的卓越艺术成就,他为丰富和发展中华民族文化艺术所作出的重要贡献,已然化作了我们民族音乐的魅力,文化的生命力,伟大魂魄与精神的永远教化。

        我知道老人晚年喜欢喝酒,所以,我将特意买的一瓶北京“牛栏山”酒洒在他的墓志铭上,顿时,整个墓地弥漫开特有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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