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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4年12月24日 星期三

    阅读高尔泰和张炜

    蒋蓝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12月24日   14 版)

        蒋蓝(作家)

        因为买书多,我已经是两个图书销售网络的钻石卡会员,打折率自然更高,买起书来就肆无忌惮了。2014年我大致购买了300多种,勉强浏览了四分之三,一行一行地看,读了四五十本。自觉对不住好书,但我已经尽力而为。

        我的职业是高端访谈记者,第二位才是作家。这样,一年完成了13万字基本工作量之余,还要写大体20万字的散文、随笔、诗歌、笔记和文论。按照国画大师陈子庄的说法,画家也“应该把读书写字摆在第一位,刻印、画画皆是‘余技’。”比较起来,本末倒置,产出太多,忐忑不已。

        我发现今年出版个人年编、书系的作家著作,已经有蔚然之势,其中看得较为系统的,是作家高尔泰新版本,以及张炜、张承志、祝勇、朱大可的东方出版社多卷本系列作品。

        中国语境里,睿智只属于经历复杂而经验纯化者。最早读到高尔泰先生的散文,约在2002年。后来

        收到林贤治先生主编的《2004:文学中国》一书,其中恰好也收入了我的文章。本书选入了高尔泰的两篇散文《唐素琴》和《沙枣》。严谨的林贤治给每篇文章开列了“入选理由”,这两文章的“入选理由”是:“此类文字最可贵处,盖在于作者的人文关怀;在对于人物的命运的叙述,也即关于自由的言说中,无处不渗透着生命体验中的那份丧失的痛感。”这两篇散文未必是高尔泰《寻找家园》一书当中的最好篇章,但我对其评语却是深以为然的。

        花城出版社《寻找家园》的前后两版印数达1.2万册。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4年5月推出的最新重印本,已经在2011版基础上累积重印多次,这在日益粗鄙化的书市中丝毫不显山露水,但作为一部回忆录式的散文,这个印数就佐证了一种认可度:即作者那些历经苦难的记忆,并不仅仅属于个人,而是属于一个时代。因此,那些蕴藏于个人生活中的往事,却展开了一个时代的精神地图,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思考历史的绝佳视角。

        书分上下两卷,《梦里家山》和《流沙坠简》,从体例上说,一多写欢乐自在的童年、少年,一多写成年后的坎坷流离;一多写江南的秀丽,一多写西北的荒凉与广袤。高尔泰这

        本书命名《寻找家园》,其意义很明确,他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书的两部分一写生长自己的故园,一写成就自己的第二故乡。所以,生活的家园与精神的宿地时而重合,时而分开,宛如紫地丁一般,铺展为一片难以区分的区域。

        中国的回忆录写作,无疑深受俄罗斯式语境的影响。但遗憾的是,往往是没有吸取到其精髓,反而被一种恶劣的豪情壮志与先知先觉氛围所笼罩,失去了回忆录的本真。至于那些篡改历史、提供伪证的写作,也开始在这个领域中成为了常态。美学家出身的高尔泰,恰恰没有在《寻找家园》里谈论纸上的美学,他只是把一个人的成长、收获、罹难、沉浮、昂奋、不屈等等精神姿态真实而细腻地勾勒出来,没有多余的感叹,没有脱离当时环境的后置性思考,但作者描摹出来的每一个细节,却为我们拼贴出了一幅完整的精神流程。宛如纳大千世界于芥子,让读者在深深的感动之余,还能依稀看到,作者那跃然于苦难生活之上的精神之光。

        我特别喜欢作者写人物那些篇章。因为从文章中可以感受到高尔泰特意而平静的个性。然而,透过这些难以消泯的人物形象,我们进一步看到,置身“极左”的时代,时代不但吝啬于给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人以自由发展空间,而且,它就像一把反复刈割土地的镰刀,但是,却总有野草冲过刀路为我们送来绿意。读完全书,我不能不承认,高尔泰实在是文章圣手,他仅仅是不露声色地叙述,惊心动魄的往事,在他的笔下娓娓道来,从容不迫,反显得气定而深笃。但是,一种彻骨的冷意却从铅华尽褪的文体里蔓延开来。

        最让我难忘的,是《运煤记》当中的描绘:他写到他与一个叫杜开发的难友攀登到悬崖上:“我赶到那边岩壁下面,开发已经上去,但离鹰窝还远。一手扳着岩石,一手抓着马兰根,两脚叉得很开,像个大字。那只凶猛的老鹰在他头上急速地盘旋,好像马上就要猛扑下来的样子。河声浩荡,带着水和石的交响。”这样的文字,总能击溃我心中最硬的块垒。

        张炜在当代作家中,往往被视为“理想主义”的坚守者,在其备受关注的长篇小说《古船》中,就已经显示出了道德理想主义倾向。张炜说过,真正的理想主义是“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以夺志”。我们在此不谈论“主义”,张炜的“理想”与“经济乌托邦”无关,只有他独立的言路与上下求索。他去年出版的18本的《万松浦记:张炜散文随笔年编》和《行者的迷宫》,今年推出的《游走:从少年到青年》《也说李白与杜甫》等,依然保持了“拧干水分、多卖干货”的叙述风格。他告诉我们,什么才是真正的理想:

        对事物优劣的鉴别方式,不是横向的,而是纵向的;不仅仅与自己的过去,而是跟自己的理想相参照。想要娶一个富婆,想赚够100万块钱,想有一套跃式住房,都是生活的一些目标,但一定不是理想。真正的理想从来不会以极其现实的面目出现于环境里,如果有的话,那多半是混淆了生活目标与理想的界限,或者是伪理想。理想必须是来自灵魂的要求。当前行者把理想视为自己跋涉之路前方、同步顺延的阳光时,一种完善自我的强烈意愿,会像电流一样在生命中爆发出火光,它会吸纳理想的光与热,在交相辉映中,照彻生命历程的过去与未来!理想是极端个人化的事业。在一切重荷屈辱之下,理想的光芒赋予了理想者“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气概。理想是永难企及的,但你在无限接近。理想不可能被完全实现。正因如此,理想才显得格外痛苦与辉煌——这样的“理想”,也许更能接近张炜的原貌。从文学放诸文化、思想领域,立定成为一个“拥有理想情怀的思想者”,反而在现实境遇里充满了艰难与被误读。这简直是咄咄怪事!

        说实话,我更感兴趣的,是张炜心目中的“迷宫”。张炜说:“我不是行者,那是一些了不起的人。我追赶行者,直到走进他们的迷宫。”明白了昆仑山就是泰山,就知道耕耘中华文化的力行者是些什么人!而追随行者的人,也成为了行者。他们的踪迹构成了丈量时代的尺度。“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变成了路。”此话是修饰、说明鲁迅的核心定义的:“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

        张炜说得极好:“没有神性的写作,不会抵达真正的深邃和高度。”

        现在我们回到“迷宫”。更需要警惕的是,不要轻易相信那些宣称可以提供“阿里阿德涅线团”的人,在有些时候它会成为绊马绳。那就以苦难为油、以理想为火,点燃神性之灯,微暗的火足以带我们走出迷宫。

        ……

        年末我接受本地一家杂志采访,天色向晚,我们来到我寓所的负一层,去看我的四处书房的其中一间,位于车库旁边没有窗户的储藏室。站在幽暗的空间里,摄影者拍摄到我在书库的一幕,以此向2014年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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