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1982年至1986年四年间曾与四川大学缪钺(彦威)先生合作撰写论词专著《灵谿词说》,当时拟定之体例是欲将旧传统中“论词绝句”与“词话”等体式与近代之“词学论文”及“词史”等体式相融合,在每篇论述之文稿的前面先以一首或多首论词之绝句撮述要旨以醒眉目,然后再附以论说之文字做深入之探讨。此种编写之方式主要乃出于缪先生之提议。关于此点,缪先生与我在本书旧版之“后记”及“前言”中,都曾加以说明,读者可以参看。全书完稿后,交由上海古籍出版社于1987年印行出版。其后缪先生与我又准备陆续撰写《词说》之续编,乃于此时接到上海古籍出版社友人来函,谓《词说》出版后各地新华书店对此书征订之册数甚少,此或由于“此书之题名及撰写之体例皆不免过于古雅”之故。于是缪先生与我在继续撰写论词文稿时,遂将书名及内容之编排都做了相当的改变。这就是何以续编之书名既改题为《词学古今谈》,而且在体例上也取消了论词之绝句,更因我之所论已涉及近现代之词人,所以我在论说中也征引了一些西方之理论的缘故。此书于1992年完稿后,本拟仍交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而因四川大学将于当年10月为缪先生举行九十华诞寿庆,希望能及时出版此书为缪先生寿诞之庆,征之上海古籍,覆函云虽极愿出版此书,而无奈出版任务过重积压文稿甚多,是以无法赶在寿庆之期出版。而在此时适有长沙之岳麓书社及台湾之万卷楼图书公司先后来函邀稿,于是缪先生与我商议之结果乃决定将此一部分文稿交由此两家出版社以简繁两体分别出版。关于此种情况,我在1993年岳麓书社首次出版时,曾写有一篇序言,做了简略的说明。
其后河北教育出版社拟出版我的个人著作集,以为不便于将《灵谿词说》缪先生的论词文稿一同编入,遂将《词说》中我所撰写的部分提取出来编了一册《唐宋词名家论稿》,而我则在此一册书之前特别写了一篇很长的前言,对缪先生与我合作之动机与经过做了详细的说明。此书于1996年出版。2004年,河北教育出版社也出版了一套《缪钺全集》,将《灵谿词说》中缪先生所撰写的全部文稿与缪先生其他词学论文编成一册《冰茧庵词说》,收入其中。此后,缪先生与我当年合作撰写之《灵谿词说》乃以各自独立之形式出现。我虽在自己历年出版的《唐宋词名家论稿》前对于当年缪先生与我合作之经过与撰写之内容都做了详细之说明,但毕竟已非全璧。而今日乃有北京大学出版社愿意重印《灵谿词说》一书,缪先生之孙男元朗遂提议将原为《词说》之续编而曾一度改题为《词学古今谈》之一部分一并收入,合为正续编同时出版,庶几可恢复当年缪先生与我共同撰写此正续编时原有依时代先后撰写以沿承词史发展之顺序的原意。我认为元朗之提议甚好,北京大学出版社亦赞同此一将两册书印为正续二编一同出版之计划。至于内容则一切皆按原书之内容编排,仅做了两点修正:
其一,原版《灵谿词说》将论词绝句分别附在各篇论文之前未免过于分散,此次重印除保存原来旧版各论文前之绝句外,更将缪先生与我所撰写之论词绝句共八十六首依所论词人时代之先后集中刊于旧版“前言”之后。如此或者更能收到具有词史之观念的效果。此须说明者一。
其二,续集编排之次序也有所订正,盖以旧版《词学古今谈》乃是依撰写人编排的,一组为缪先生之论文,一组为我的论文。此次重编则按旧编《灵谿词说》之编排方式,不以撰写人为准,而改以所论述之词人的先后为序,以取得与旧编相沿续之效果。此须说明者二。
写至此处,回首前尘,距离缪先生于1982年向我提议并开始撰写《灵谿词说》之往事,盖已有整整三十年之久了,而距离缪先生之逝世也已有十七年之久了。先生在为《灵谿词说》所写的《后记》中,曾举引先生赠我的一首《高阳台》词,有“人间万籁皆凡响,为曾听流水瑶琴”之句;我于1995年所写的《缪彦威先生挽诗》中,也曾有“每诵瑶琴流水句,寂寥从此断知音”之句。夫光阴易逝而人事难常,撰写此文,感怀无限,犹忆先生当年与我合作时曾引举汪容甫致刘端临之书信云:“诚使学业行谊表见于后世,而人得知其相观而善之美,则百年易尽,而天地无穷,今日之交乃非偶然。”先生又曾赠我长诗七古歌行,有“百年身世千秋业,莫负相逢人海间”之句。多年来,我为《词说》之正续编未能合刊,曾深以为憾,而今乃得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完成了先生与我合撰词说时最初的理想和愿望,则先生在天有知亦当欣然告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