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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4年12月10日 星期三

    词典式写作的地缘性转喻

    蒋蓝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12月10日   11 版)
    《新疆词典》,沈苇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10月第一版,39.00元

        沈苇在《新疆辞典》里展示出来的多元、不确定的、开放性的词典式写作,神来之句随手可拾。从高处着眼,他的断片正是自由思想者逾越天堑与宏大叙事的一根钢丝。

        在我庞杂的藏书当中,古代的类书如《太平御览》《太平广记》《文苑英华》《四部精华》《明代笔记小说大观》《清代笔记小说大观》等等,我百读不厌。当“文学青年”的年月,不过是希望扩充视野,临到知天命之年,地缘空间所打开的历史空间与文学空间,使得那些场域窄逼的“正史”与“范文”露出了麒麟皮下的马脚。因此,我长时间地沉溺在迷宫里——不是苦思走出迷宫的策略,而是渴望更深地回到迷宫深处——也许,那里应该有文化的灵泉在汩汩涌动;当然,也含有隋炀帝置身“迷楼”拒绝中断的那种大欢喜。

        近20年,我注意到汉语领域“拿来”的几种词典式写作的成品:乔治·史坦纳的《勘误表》、福楼拜的《庸见词典》、卡洛斯·富恩特斯的《我相信》、米沃什的《米沃什词典》,在这一词典式的函授普及运动中,尤以汉语写作人“蹈袭”米洛拉德·帕维奇的《哈扎尔词典》而使这一特异的写作范式得到了最大的广告效应。逐渐的,写作人就不便再把自己的词条式写作,归之为“词典”谱系了。

        诗人、作家沈苇与我同龄,属蛇。2005年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沈苇的第一部散文集《新疆词典》,近10年之后的今天,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了他的这部篇幅翻倍的增订本。他以111个按音序排列的词条,完成了对新疆地缘的工笔式描摹。我进一步认定,《新疆辞典》不但是一部诗性人文之书,也是关于新疆后现代叙事的《山海经》,更是一部凸显新疆的精神史。

        作为“词典”而存立于沈苇笔端的新疆,体现出三个特征:

        其一,诗性话语对历史的溶解。汉语诗人多不读书,至多是泛读者,理由是读书一多,忧患也多,自然扰乱灵念。这是多么纤弱的灵念啊!沈苇在数十次跋涉南北疆之余,他的诗性从未被大剂量的阅读所干扰和变乱。智性反而成为了他走出大漠的水准仪,他不是“诗意”地表述感受,而是让笔下的风物得到了一种诗性的确立和命名,使得他的知识考据与诗性话语获得了融盐入水、无痕有味的文境。看看他的《雪豹》第一句:“雪豹是边疆生活的一个图腾。它出没于高山峻岭,如散兵游勇,将自己放逐进偏远、孤寂和坚卓,其珍稀性更多地呈现出精神生态的象征喻义,仿佛神明的作品横空出世——是的,它耀眼的环纹正是神明之手打上的胎印。”雪豹是雪域的一个动词,它对一切生灵的撼动都是显而易见的,所以,“一切珍稀的灵兽,一切伟大的创造,均出自上帝的精选。对于人类来说,有和雪豹一样被选择的勇气和魄力,永远为时未晚。”

        其二,湮没的历史与往事通过具体的地点、植物、歌曲而得以复活和彰显,是《新疆词典》写作的一个要津。

        博尔赫斯在《阿凡罗斯的探求》里,用带有自嘲的口吻说:“最具有诗意的莫过于一个人画地为牢,把解释自以为艰难但事实上早已众所周知的问题作为奋斗目标。”问题在于,《新疆词典》里很多解释不但不是众所周知的,而且更富于作家的独到眼光。一株完好的植物,就是一句箴言;如果是一株逆风受损的植物呢?其实是一句圣言,恰在于它依然活着。比如,月季花“rose”(起源于中土河西走廊到天山一带)的英语得名,就极可能来自“大月之”国的音译。比如,关于“蓝色金子”薰衣草,首次在1964年才从普罗斯引种到伊犁河谷。作为“植物移民”,在经历了四十多年的岁月变幻和时光流转后,薰衣草终于在异乡建立了新的故乡。如今伊犁已成为中国薰衣草最大的产区,种植面积达两万多亩。又比如,什么是“刀郎”?沈苇指出:“刀郎,又译刀朗、多浪、朵兰等,意为‘一堆一堆’或‘分散聚居的人’。它的语意,是刀郎先民渔猎生活的真实写照。关于刀郎人的渊源,历来众说纷纭。一种观点认为,刀郎人源自塔里木盆地的土著;另有观点认为,刀郎人是突厥高车部多览葛人的后裔,与回鹘同源;还有人认为,是塔里木土著与蒙古后裔的融合,形成了现在的刀郎人。”每每读到这些解惑的篇章,我就想,汉语里有最为庞大的散文作者群,但连事物都不屑于搞清楚,就开始拼命抒情,抒了几千年的情,写个锤子,情比清水还要可怕。

        其三,“词典式散文写作”的意义。我认为,“词典式散文写作”既是向古代笔记的致敬,更是一种对古希腊哲人以来的断片写作的继承。断片并非碎片,更非一地的散沙,而是对思想的深犁,是生命的切片、是对思想的贴近。对散文而言,它是人间生活和世俗情感的浓缩与超越;对随笔而言,它更是寸铁一亮的舍命挺进。断片往往是在思者毫无准备的情形下光临的,它总是以缓慢的姿态出现,让思者松弛下来,准备好盛接它的器皿。它以一个形象、一个反诘、一个断片的彰显来还原我们渴求的形象。时间被劝化了,空间柔软而浑圆,思想得以打开,使黑暗进一步黑下去,黑得雪亮;思想使光进一步纯粹,就像刃口上飘过的细雪

        ……

        沈苇在《新疆辞典》里展示出来的多元、不确定的、开放性的词典式写作,神示、神来之句随手可拾。从高处着眼,他的断片正是自由思想者逾越天堑与宏大叙事的一根钢丝。法国思想家让·波德里亚在《冷记忆3》说:“断片式的文字其实就是民主的文字,每个断片享有一种同等的区别。最平凡的文字却能找到非凡的读者。每个人都会轮流获得权利,以享受自己那光荣的一刻。”此话的第一句,即为断片文体的全部精神秘密。为此,《新疆词典》打开的域度,注定要大于风景主义的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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