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法与减法

    大约是十二年前了吧，在《读者》上看到贾平凹写的一篇文章，叫做《五十大话》，大意是说，人到五十，经历和阅历都有一些了，可以说点大话了，却忽然意识到，人一生中所能做的其实只有那么一两件事，青春年少时那些雄心壮志，因此便一点点化为了遥远的记忆。贾平凹的头脑是清醒的，想说大话，却终究说出了能回应孔夫子两千多年前那句“五十而知天命”的大实话。

    我去年就五十了，本来也想说点大话，结果和贾平凹一样，殊途同归地想出了一句大实话：人生在世，五十岁前要做加法，五十岁后要做减法。这所谓的加与减，其实就是敛与舍。大家活在现实中，如果不是佛教徒，或者追求长生不老的仙家，从降生到人世间开始，就不停地在积聚着，积聚着生命的能量、知识、经历和智慧，也积聚着名和利，权和欲。为了一个有尊严的人生，人必须要尽可能地积聚一些东西。然而，无论积聚的是什么，它们永远都不可能有穷尽的时候。这让我想起了去年轰动一时的“房姐”事件。有一次不知怎么在课堂上讲起了这个“房姐”。我说，一个人要买四十多套房子，到底要干什么呢？有什么用呢？她晚上睡哪一套呢？俗话说，纵有房屋千万间，睡觉只需三尺宽；家有金山银山，一日不过三餐。那“房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欲望呢？有学生提醒我说，“房姐”购一套房，说不定就像老师您读一本书一样，本身就有一种快感和成就感。再说，人家还没到五十呢，正是敛的大好年华。我恍然大悟，顿时对这位学生刮目相看，同时感叹自己的迂和愚，感叹自己虽未老去却已落伍了。

    可我还是想不通。徐才厚不是“房姐”所能比得了的吧？而且老徐已入古稀之年，按我的理解，早就可以开始做减法了。官员当然也有官员的难处，但总比咱们老百姓自由。老徐的心底可能就没有那样回响过，因此当他“从心所欲”地将一车车的金条拉入家中，将别人进贡的一笔笔巨款笑纳进自己腰包的时候，他已经“逾矩”了。

    这让我不禁又想起《红楼梦》第一章中那首著名的“好了歌”。在四件世人“忘不了”的宝贝中，有一件就是“金银”：“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想到这些，我越发满意自己上面的那句大实话，忍不住带着一腔善意说给一些官场的朋友听。得到的反应大致有三种：有的说“是，是。”有的说“你不懂。”还有的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