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鼐笔下的叶永蓁《小小十年》人物

    大凡通读过《鲁迅全集》的，大概都对叶永蓁（温州乐清人）这个人有所印象，温州方韶毅先生的《民国文化隐者录》也收有其人，且介绍颇详。笔者也曾注意到此人，因为据我所知，鲁迅一生中与黄埔军校出身的青年军人（国民党）相接触和稔熟者，除了叶永蓁，还有一李秉中，而鲁迅与李更是亲近（见青岛出版社《闲话》丛书）。

    却说叶永蓁早年读书省立十中（即温州中学），后入黄埔军校第五期炮科，曾随军参与北伐，大革命失败后他退居上海，期间将其早年家乡生活的经历写成小说《茵茵》，后在鲁迅指导下增删加工，书名也改名为《小小十年》。这是叶永蓁一生之中第一次弃武从文时期写的小说，写毕，发表于1929年8月15日上海《春潮月刊》第1卷第8期，鲁迅曾在《三闲集》中为之作《叶永蓁作〈小小十年〉小引》，称：“这是一个青年的作者，以一个现代的活的青年为主角，描写他十年中的行动和思想的书。旧的传统和新的思潮，纷纭于他的一身，爱和憎的纠缠，感情和理智的冲突，缠绵和决撒的迭代，欢欣和绝望的起伏，都逐着这‘小小十年’而开展，以形成一部感伤的书，个人的书。”

    由于鲁迅的文字，原来默默无闻的叶永蓁开始被人所知，而他的那本《小小十年》，也得以进入中国新文学作品的长河之中，不时被人提起（195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将之重印，至1957年第二次重印，再至1998年又列入《新文学碑林丛书》重新出版）。

    《小小十年》，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茵茵是作者小学时低一年级的女同学，她清纯活泼可爱，于是作者开始暗恋其人，并成为他心目中的天使。不过，作者同班一个叫赵泌的同学也在追求着茵茵。几年之后，作者升读中学，茵茵读书女师，处于异地，作者遂在极度的爱恋和思念中给对方写了一封信，信中假称自己有个表妹也想上女师，问那里情况怎样。茵茵很快回了信，于是他们互相通起信来。不料，作者听说女方已奉父母之命，已决定与赵泌订婚，顿时其心情“恰如刚从乌云包围中挣扎出来的月亮，再给乌云遮住一般”。受了刺激的作者决定去广州投考黄埔军校，但他此后并没有忘记这段苦涩的恋情，他时时给茵茵通信，而两人的关系也竟从普通朋友发展为爱人的关系，这对于战场的作者来说，显然女方的来信是他最大的鼓舞和最大的动力了，当然期间他也会失望和烦恼，因为女方不可能去反抗基于父母之命的婚姻安排，同时，女方毕业后，家里要她准备结婚，不许她继续升学了，所以她也很苦闷。

    书中，两位主人公由甜蜜的恋爱和幻想变成苦涩的焦虑和等待，有时他们得以相见，却更加增添了彼此的苦涩，甚至是绝望。终于，在一次缠绵之后，茵茵写来一封信，内称：父亲已和赵家安排好，要她和赵泌在暑期完婚，婚后则容许她继续升学，至于茵茵，她只好表示接受，并且事实上已与赵泌拍了结婚照。收到信后，作者的精神几乎是要崩溃了，他甚至想去杀人，然后去自杀。最后，冷静下来，他想明白了：自己的这桩悲剧，不是杀了几个人就能算数的，应该去追究发生这悲剧的社会制度，若仅凭一时的愤怒竟要去杀害所爱的人的父母，这岂不是同样是悲剧么？而且自己能够干涉别人不去爱她吗？所谓他人爱上了我的爱人，而我的爱人不爱他而受到了强迫，那也没办法，也只有靠她自己去挣脱，自己至多只能在她力所不及的地方加以帮助罢了。他最后清醒地认为到：我若是真爱一个人，便应该死心塌地去爱，并保证她永远获得幸福，以及由此认同她的幸福就是自己的幸福，为此，自己倒要为她和他人的结合祝福。于是，他写下祝辞：

    “此是同命鸟，终生常并肩。愿君与赵泌，亿亿万万年。”

    此后的作者，又匆匆上路，他似乎认识到现代文明人的恋爱道德就是应该如此，也不须如以前的那样颓唐，人生还有其它东西为人生的附丽，或许，这是作者强颜所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