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English
  • 时政
  • 国际
  • 时评
  • 理论
  • 文化
  • 科技
  • 教育
  • 经济
  • 生活
  • 法治
  • 军事
  • 卫生
  • 健康
  • 女人
  • 文娱
  • 电视
  • 图片
  • 科普
  • 光明报系
  • 更多>>
  • 报 纸
    杂 志
    中华读书报 2014年10月08日 星期三

    迟到的忏悔

    李景端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10月08日   03 版)

        前一阵,有人为自己“文革”中的错误行为表示道歉,尽管其诚意还有不少议论,但至少也属于一种有益的反思,应该受到欢迎。相比之下,对1957年那场“反右”运动中整人的道歉,似乎还不多见。

        “反右”时,我是个20多岁的小人物。但回想起来,那时也曾狂热地跟着去批判人。时光过去了50多年,往事依然历历在目。对于那位被错划为“右派分子”、随后不幸身亡的同事,因为我也曾参与了“无限上纲”的揭发批判,我深为自己当年的盲从感到愧疚,更为自己不惜损人的自私而备感忏悔。

        反“右派”运动开始时,我刚调到中华全国供销合作总社科研所。因为这是个新建机构,人员都从各单位才调来,研究所本身没有“老账”可算,对本单位领导没什么意见可提。所以运动初期,我们主要是学习,谈谈外面见闻。当《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对“右派”发起反击时,发现风向有点变化。所里几位党员的发言,看得出有针对一名新来年轻人的倾向。

        此人叫秦增护,上海人,人民大学国内贸易系毕业,与我同在商品学研究室。他来所才几个月,除参加运动,没干任何工作。平时爱说话,爱插话,还喜欢传播社会上的消息。因为他在所里,有时曾转述过社会上某些“右派”的言论,这些后来竟成了他的“罪状”。

        那时,我是共青团员,在大学时就是入党培养对象,所以运动中,我被列为左派积极分子。有一天党支部开会,也叫我列席。可能上面已“下达”了抓“右派”的任务,我们所人少,好像至少也要抓一个。会上认为秦增护有对党不满情绪,必须组织力量进行批判。我心中虽有存疑,但在那种环境和氛围之下,不仅是我,恐怕到会所有的人,都不敢表达内心真实的想法。大家都赞成以秦为目标,开展研究所的反击“右派”斗争。

        因为秦与我在同一个室,又年龄相近,领导就要我多接近秦,以便更多地“挖掘”出他的反党思想。那年代,我真把这看作是党对我的信任。加上自己存有私心,一直想争取入党,也指望以积极“批秦”的表现,来为自己的进步加分。有时明知那话不是秦说的,是他转述他人的话,或也知道秦所讲不是那个意思,但在“奉命批判”加上“自我表现”这种思想支配下,我对秦,仍干起了“扣帽子”、“放大事实”、“无限上纲”之类的事。那时,政治上的盲从,已经压垮了自己的是非判断。面对反“右派”洪流,我违心地随波逐流,失去自制。

        晒晒我当时的表现吧。秦看到报上,有人批评由组织上选派出国留学生这种做法,他表示同感,曾发言支持实行选派留学生公平统考。这本是别人的主张,他只是赞同而已。但我却说他“恶毒攻击党培养干部的方针”,“要剥夺工农子弟受教育的优先权”。报上有人批评苏联曾运走东北的机器设备,秦在所里发言时讲了这个情况,并没多说什么。但为了把他“批倒”,我质问他:“你没在东北,怎么知道机器被苏联运走?”“你只讲苏联运走东北机器,为什么不讲苏联支援我们156项建设?”就是这样,把“恶毒攻击苏联”的帽子给他戴上了。

        在左派和我这样积极分子的批判下,秦曾护终于被打成“右派”。多年后得知,他在河北某县劳动改造时,在一次意外中溺亡。对于这位几十年前的可怜同事,我为他的不幸遭遇,深感痛心惋惜,也为自已的违心自私,备感愧疚与忏悔。明知这种迟到的忏悔,没有什么实际价值,只是表达老者的衷心愿望:但愿这样的悲剧,切莫再发生。那种随意上纲、违心整人的历史,绝不能再重演。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日报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