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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4年09月17日 星期三

    “鸟飞何疾”

    ——追忆与汤一介先生交往之点滴

    干春松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09月17日   07 版)
    1958年,在北大燕南园的全家福(前排中为汤用彤,后排中为汤一介)

        “扬名声,显父母,光于前,裕于后。”这几句三字经里的话,对于描述汤一介先生是很贴切的。作为近代最为重要的哲学大家汤用彤先生的哲嗣,汤一介先生可谓幼承庭训,学有所承。然在事功上,汤一介先生,则不遑多让,从1980年代创办中国文化书院,到2003年开始组织大型的学术基础性工作《儒藏》的编纂,不断开风气之先。如果说,中国文化书院的活动是让儒家和中国传统文化恢复其生机的话,那么《儒藏》工程可谓是要为中国文化的复兴和持续发展,提供新的平台。所以,光前裕后,从细微处说,是汤家数代学术之积累和传承;从大处说,则是光民族文化之前,以裕文明发展之后。

        汤一介先生之学术广博而深邃,涉及佛教、道教、儒家等各个方面,让由世人来评说,于我则只能从个人与汤先生之交往,来体会其道德文章之点滴。

        我知道汤一介先生的大名,是在1980年代他创办“中国文化书院”时期,当时我在人民大学读书,当时人民大学的石峻先生和方立天先生也都是书院的导师,他们亦经常会在课堂上介绍书院之情况。于是我从中了解到梁漱溟、冯友兰等先生的思想和著作,并逐渐对这些后来被称为“新儒家”的人的思想产生了兴趣。后来人们总结上世纪80年代的三大文化团体,包括“走向未来丛书”和“文化中国和世界”编委会,其中侧重文化传统,主张文化主体性的就是中国文化书院。虽然,这三个团体的活动我都有所了解,但我自己后来主要从事传统文化的研究,大约就是潜意识中,受到中国文化书院的激发。

        因为汤先生经常出国交流,所以他的文章里经常有许多新的观念激发我的兴趣,比如我就是从他的文章里最早知道“内在超越”这样的概念的,与当时在哈佛教书的杜维明先生一起,在当时普遍贬低传统文化和儒家思想的时代,他们保存了人们对于传统的敬意。从港台经济的发展中,体会到文化和现代化之间的复杂关系。

        不过,我跟汤一介先生有直接的联系要到1990年代。当时我在中国社会科学院院哲学所主办的《哲学动态》杂志主持一个“学者访谈”的栏目,其中就做了一个汤先生的专访,谈了诸如轴心时代等问题,算是正式认识了。

        真正跟汤先生熟悉是在他接手中华孔子学会之后,在张岱年先生去世之后,中华孔子学会这个曾经十分活跃的学术团体陷入了混乱,面对这样的情况,汤一介先生接手中华孔子学会,并进行了重组和整合。王中江任学会的常务副会长,我被学会任命为秘书长。从此,有了经常和汤先生相聚的机会。那个时候,汤先生虽然已经70多岁,但精神很好。他不但要谋划学术活动,也还要为学会的经费劳神。经过一两年的努力,学会完成了会员重新登记,有了固定出版的会刊《中国儒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也定期举办全国性的学术活动,中华孔子学会逐渐恢复了生机。

        孔子学会的办公地点在清华大学,但我们商量学会事务的“据点”主要在北京大学,要不在治贝子园,要不就在汤先生位于朗润园的家里。这栋标号为13号的不起眼的公寓,居住着季羡林、汤一介这样的大家。

        汤先生的家不是很大,其中汤先生和乐先生各居一个书房,汤先生的会客室因为四壁的图书而显得越发的逼仄,但是每当看到书架上品类繁多的书籍和房间里常年摆放的蝴蝶兰,听着汤先生低沉柔和的声音,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

        同为著名的学者,进家门首先看到的一幅图景是乐先生正埋头在书堆里工作,我们总会先去跟她打个招呼,我们特别喜欢跟乐先生聊几句,乐先生也十分亲和,她在编的一个杂志叫《跨文化交流》,提倡文明之间的对话,经常刊发一些有分量的文章,我也经常看,她也会介绍她关心的一些主题,问我能不能写一些东西。然后她就笑眯眯地说,汤先生在里面等你们呢,快去吧。

        如此,我们再到里屋和汤先生谈学会和其他的一些工作。在谈正式的工作之前,我们总是会先交流一下对学术界所发生的一些问题的看法。每次都是有许多收获,比如有一次,他就拿出胡适所做的《中国哲学史大纲(上)》的油印本,是那个年代北大的教材,很是珍贵。对我个人而言,最让我意外的是,他十分关注学术界的动态,其中也包括我们这些当时还算年轻的学者的作品,有一次,他见我就说,我最近看了你的文章,你的想法很有意思,特别是儒家思想和中国思想上的礼法关系问题。当时我的《制度化儒家及其解体》一书出版不久,里面讨论一些法律儒家化的问题,引起了先生的一些注意。说实在的,先生的关注对我的研究的确是一个激励。从中可以体会到的是先生提携后进的胸怀。

        2003年开始,汤一介先生以70多岁的高龄开始了一件伟大的工程,即着手联络全国的力量来编纂《儒藏》。由于工程量巨大,头绪众多,所以汤先生十分繁忙,身体状况却呈衰弱之势。

        汤先生有一个十分明确的想法,他一直认为《儒藏》编纂和儒学研究是一个互为促进的过程,所以他在建立起“北京大学《儒藏》编纂和研究中心”之后,一个相关的设计就是要建立“北京大学儒学研究中心”。2009年冬天的一天,他给我打电话,说让我去他家一趟,说了他建立儒学研究院的想法,并对我说,你关心的礼法关系的问题,也是他所设计的儒学研究院的工作的重点,所以希望我去儒学研究院工作。当时因为我在人民大学哲学院担任一些行政的工作,而我又觉得不一定能胜任汤先生的嘱托,所以没有立刻同意。但汤先生也不以为意,我也还是依然经常去汤先生家。不过,从此,乐老师每次见我都说,汤先生年纪那么大,工作那么忙,让你来帮他一下,你都不来。我听了也很愧疚,所以力所能及地参加汤先生交付的一些工作,比如刘笑敢教授、张志强教授和我都是在汤先生的感召下,参加《中国解释学史》的一些研究和写作的工作。

        这些年,汤先生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我也尽量不去打扰,因为怕打扰他的休息。最后一次交流比较多的大约是一年前,我和王中江教授去先生家,先生突然来了谈兴,跟我们说起了中国哲学中的宇宙观问题,提出了许多有趣的见解,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都有点不忍心。

        2013年,由于一些复杂的原因,我下决心去北京大学儒学研究院工作,汤先生很高兴,还很具体地问了我的一些要求。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汤先生对我的关心真是无微不至,甚至因为办公室的问题,还经常跟我抱怨,说学校办事就是拖拉,要我有耐心。这些看似细小的事情,都体现他那诚以待人的风范,有时感觉不是一个大学者,而像是一位亲近的长辈。

        到了北大之后,我开始了一种新的工作状态:即想问题、写文章。心里有点愧疚的是,对于北京大学儒学院的工作,我所做的事可能离先生的要求还很远。最近经常有人问我,汤先生的去世,对我最大的触动是什么?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但是就工作而言,我用了“茫然”两个字,以前《儒藏》编纂中心和儒学院的工作,汤先生可以用总设计师视之,他的离去,对于北大乃至全国的儒学研究工作其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汤一介先生和乐黛云先生曾经出版过一本书,书名是《同行在未名湖畔的两只小鸟》,他们以小鸟自喻,比翼双飞,这是他们之间饱经风雨但真爱未改的写照。汤先生逝世之后,我看到乐先生写了四句话:“未名湖畔,鸟飞何疾,我虽迟慢,誓将永随。”许多人看到这句话都抑制不住而潸然泪下,我们亦不再能看到两位老人搀扶前行的影子了。

        对于先生之离去,我亦有一不算工整的挽联来纪念,祈望先生安息。

        创文化书院编儒藏精华,光前裕后;化中西沟壑育真善美才,守仁蓄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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