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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2014年06月18日 星期三

    读书札记

    “阿山”式批评:可怕的求之过深

    顾农 《 中华读书报 》( 2014年06月18日   09 版)

        对文学作品的解读批评必须恰如其分;浅尝辄止固然较差,求之过深则尤其不好,甚至非常可怕。

        最近拜读张晖先生(1977~2013)的《朝歌集》(张霖编,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年1月版),看到他的《鉴赏的意义》一文从《悔逸斋笔乘》引用了一段记载,说清初在苏州当官的陈鹏年得罪了顶头上司阿山,阿山抓住他的一首诗告发他,其手法就是穿凿附会求之过深。此事颇足引人深思。在烟波浩渺的清人笔记中陡然拈出此段,以明“用比兴来诠释明清之际诗歌的危险性”(第225页)以及“用比兴诠诗的空间有多大”(第226页),已足见张晖之慧眼如炬。

        陈鹏年泛舟游虎丘有诗云:“雪艇松龛阅岁时,廿年踪迹鸟鱼知。春风再拂生公石,落照仍衔短薄祠。雨后万松全合沓,云中双阙半迷离。夕佳亭上凭栏处,红叶空山绕梦思。”这首七律不过是流连光景略发感慨的凡庸之作,不料阿山却读出了一批涉及敏感问题的微言大义。阿山老爷严正地指出,“雪艇”、“松龛”都是名僧的别号,而明朝的遗民多有托迹空门躲在庙里反对清王朝的,陈鹏年同他们互相勾结,图谋反清复明;“鸟”隐指占据海岛反清的郑成功,陈鹏年与之暗通消息二十年;南明弘光帝名朱由崧,所以“雨后万松”指明王朝宗室成员;“云中双阙”指大清王朝的宫殿,而在陈鹏年眼中竟然已经“迷离”了;南明皇宫里有一处“夕佳亭”,诗中故意提到以寄其意;“红叶”的“红”指明朝的国姓“朱”,“叶”指其后裔,全句是说其心无日不思明。总之,这首诗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幸而英明的康熙皇帝不相信这一套解读批评,下旨申斥阿山,略谓“诗人托物寄兴,岂必皆有寓意。阿山有意罗织,深文巧傅,冀兴文字大狱,殊失圣朝宽大之意。”一场可能爆发的文字狱胎死腹中。

        可是后来的许多文字狱,其落难者的罪状往往还是通过阿山式求之过深的解读而形成的,其文证见于《清代文字狱档》一书(以上海书店出版社2011年1月增订本最为齐全)者,即已指不胜屈。在清王朝的前后,因文字特别是诗歌而得祸的文人,亦复屡见不鲜。

        诗歌的诠释空间最为广阔,于是成为罪状的可能性也就最大。值得注意的是,求之过深的解读并非只用于罗织罪名陷人于罪,在更多的情形下,“阿山”式批评倒是为了寻求诗歌作品的深意、帮助人们来鉴赏的,全是一番好意。例如经他们一解读,晚唐温庭筠为歌妓们写的那些流行歌词竟可以同屈原的《离骚》相媲美。在诸如此类的语境中,各种类型的“阿山”并非用心险恶的文棍,而是雅人深致助人为乐的鉴赏家、批评家。以过度诠释为新颖深刻,至今也还是诗歌研究中常见的症候;读某些“红学”论著,也可以闻到阿山的气息。

        诗歌中多有象征比兴,不喜欢直说;理解诗歌当然要注意这样的特点,但一定要在合情合理的范围之内,而且要有切实的根据,决不能随心所欲地扩大化,不能无边无际。“阿山”式求之过深的基因在中国诗歌解读批评中源远流长,且颇有往而不返之意。“比兴”“寄托”这样的好东西竟成了穿凿附会的法宝。这里面的曲折衍化很值得加以梳理和研究。

        求之过深的传统,负面影响极大,就文学史的意义而言,其后果比引发文字狱、乱整了几个倒霉的诗人可以说更其可怕。可惜张晖英年早逝,无从取此义同他切磋了。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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