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莲学妹离开这个纷繁的人世已有若干时了。她是去年9月14日晨辞世的。噩耗传来,并不会我感到震惊,因为她重病缠身与病魔顽强斗争已有七八年之久了。这对撒手西去的她来说,未尝不是对病痛的一种解脱,而我却永远失去了一位挚友。
1952年暑后,我入复旦大学中文系,与高我一班的朱碧莲相识了。因为我们两个班曾在一起听全增嘏教授讲的《逻辑学》课,有时碰巧坐在一起。两个班的文娱活动也经常联合一同搞。记不清是否是为了新年联欢晚会,现代文学教授、戏剧家余上沅先生(已故)为系里指导了两场话剧。一场是以为我们班为主的《阿Q正传》,阿Q由王锡蕃(此兄至今无音讯)扮演;一场是《屈原》,是从郭老的剧本里选出的,则以碧莲班的力量为主,屈原由王永培(已故)饰演,南后由刘姿娟(作家刘北记之妹)饰演,碧莲和罗秀芳扮宫女,我则饰婵娟(此场只有一句台词)。那时,每到下午文体活动时间,我们便结伴去于先生家排演,这一场主要是屈原和南后的对手戏,我们这些配角便有暇在一旁聊天,或是品尝余师母特意做给我们吃的小点心,因此大家相处得熟了。
碧莲在学业上很用功,成绩都在上等,倒霉的是1955年正值她毕业面临分配工作之时,碰上了批判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政治运动,贾芝芳先生(已故)被抓了,不知去向,碧莲因为是贾先生的得意学生之一而受到牵连,推迟很久才分配到工作。章培恒学长(已故)也因此调离教职,被贬到资料室去抄卡片,施昌东学长(已故)则更惨,直接被关进了提蓝桥监狱。也因此,很多年师生们失去了联系。直到文革结束以后,乘赴沪出差之机,我才抽身去看望老师和同学,与碧莲也联系上了。
她在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任教,专政先秦段的教学和研究,几十年来由助教、讲师,直至教授、带研究生,一路拼搏,诲人不倦,笔耕不缀,硕果累累。她先后寄赠我不少著作,最早的《杜牧选集》即已见她深厚的功底;《还芝斋读楚辞》则是她多年研究楚辞的专著,其中多有她一得之见;《秦汉文学史五十论》,又是她针对文学史编写和教学中遇到的有争议的疑难问题发表独到见解的论文结集。这些著作对学术界来说无疑是一大贡献。
在她退休以后,也不安于宅在家中安享清福,一如既往,还是孜孜不倦地反复品读她喜爱的刘义庆的《世说新语》,为作新注充分准备,查阅文献,掌握资料,为刘孝标的旧注作认真的校正与扎实的补注,并在此基础上逐篇做出颇有见地的评论和分析,这在古籍整理与学术研究两相并举、紧密结合方面,又是一种很有意义的尝试。这一做法更难能可贵的是,既保存了完整的涵芬楼本的《世说新语》原貌,又将其研究推进一步,必将受到专业工作者的欢迎。加之她的译文精准顺畅,又能满足一般读者的需求。提高与普及兼顾,对我国古典文化精品的传承,定当起到积极作用。
碧莲学妹的一生是美满的。婚姻幸福,家庭和睦,儿女成器均为教授,夫妻双双事业有成,寿终于八十开外,晚年之大著也在生前得以目睹,可以说她是了无遗憾地走向彼岸去了。这在当今充满竞争的社会风气中谁不涎羡呢?
古人多如云散尽,我等生者当自珍。
碧莲永别,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