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背景下的“风月”叙事

    李宗仁是一个非常奇特的人物。一方面，如唐德刚所说，他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位屈指可数的政治领袖和英雄人物。”另一方面，同样是唐德刚说的，他“言谈举止，都极其平凡而自然，没有丝毫官僚气氛，或一般政客那种搔首弄姿的态度。”

    这是唐德刚先生与李宗仁长时间交往的直观认识，以唐德刚的识人之力，其判断自然令人信服。然而，众多关于李宗仁生平传记的描写，大都关注其“政治领袖和英雄人物”的一面，而对其“平凡而自然”的另一面，往往视而不见。因此，当我们读到苏理立的《击浪生涯:李宗仁和郭德洁的执手岁月》与《风雨黄昏:李宗仁和胡友松的生死之恋》两部传记的时候，会感到难能可贵。与其他传记作者相反，面对李宗仁这样一位万众瞩目、令人景仰的历史人物，苏理立这两部传记作品写出了他“平凡而自然”的形象。

    李宗仁一生先后娶了三个妻子，发妻李秀文，平妻郭德洁，最后一任妻子胡友松。苏理立笔下李宗仁“平凡而自然”的形象，正是通过他与郭德洁和胡友松的婚恋视角建构起来的。

    李宗仁与李秀文是典型的中国传统婚姻。当时的李宗仁还在桂林陆军小学读书的时候，按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字相合的方式，完成了与李秀文的婚姻。也许这个婚姻没有什么爱情的色彩，10多年以后，李宗仁已经从一个学生兵成长为一个战功卓著的将军，遇上了比他小15岁的桂平美女郭德洁，产生爱情的火花，也属自然之事。

    有趣的是，建立了威名的李宗仁，这时候遇见的郭德洁，几乎是当地最早的女子学生，更接近一个勇于进取，敢于担当的新女性。与李宗仁结婚后，她以巨大的热情投入了丈夫的事业，与李宗仁相携成为如唐德刚所说的“民国史上的风云夫妇”。

    虽然李宗仁和郭德洁是“风云夫妇”，但在苏理立笔下，这对“风云夫妇”却不那么“风云”，甚至，还更多地倾向于“风月”。虽然作品不可避免地写到了郭德洁参加北伐、创办儿童福利院、德智中学、帮助李宗仁竞选副总统等“风云”事件，但其文字给人留下最深印象的，仍然是李宗仁和郭德洁“风月”般的“儿女情长”。在事功的一面，苏理立几乎是写意的，往往是简要略过;在情感的一面，苏理立却是工笔的，他深深地进入了李宗仁、郭德洁的内心世界，写出了他们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合。读苏理立的文字，我很自然地想起了另一位桂林作家黄继树。他们都是李宗仁的桂林老乡，曾经合作创作过长篇小说《第一个总统》。之后，黄继树创作了长篇小说《桂系演义》，苏理立创作了多部以桂系领袖为主人公的长篇传记。如果说黄继树对中国近现代的历史风云有更深刻的理解，写出的是李宗仁“领袖之人”;那么，苏理立则对李宗仁的婚姻家庭和心路历程有更温润的同情，写出的是李宗仁“凡人之人”。

    历史人物传记的写作，需要理解的同情。这一点，苏理立是善解人意的，尤其对政治人物的家庭生活有深切的理解的同情。他真正走进了李宗仁和郭德洁的情感世界。郭德洁虽然在事业上已经颇有建树，但她最大的心结仍然是婚姻家庭的诉求，她在家庭中的地位，她对婚姻果实的渴望，这些非常女性的情感内容，在苏理立笔下，得到了细腻、委婉、深入的传达。

    胡友松是李宗仁第三任妻子。跟着苏理立的笔触进入李宗仁和胡友松的情感世界、婚姻生活，可以看到李宗仁对家庭情感生活热烈的拥抱，这恰恰是李宗仁与其他政治人物不那么相同的一面，也可以看到，胡友松这样一个个性特殊的女性对李宗仁所怀抱的令人感喟的温情，温情是李宗仁和胡友松爱情婚姻中极其可贵的一种情感元素。

    一个男人和三个妻子，这是一个非常容易流入“八卦”的话题。然而，苏理立的文字完全没有“八卦”的色彩，而是写出了重要历史人物的“人之常情”，写出了金戈铁马大时代英雄人物的平凡人生，写出了荒诞离奇时代历史人物对情感生活和情感世界的坚守。历史风云和情感风月各有其价值，两者的结合才是历史人物真实完整的人生。苏理立在历史风云的背景下写出了重要历史人物的情感“风月”，他呈现了众多李宗仁传记作者所未曾关注或难以关注的内容。